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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54)(2 / 2)


  月亮已升起来了,皎洁的光芒洒了素和熙一身。

  他不由自惭形秽,缩于一旁。

  素和熙耳力上佳,陡然觉察到了隐约的吐息,遂向着这吐息走去。

  他每每走近些,这吐息便会远去。

  果然裴玉质并不想理睬他。

  玉质,对不住,我不该说你是块做皮肉生意的好料子。他心生一计,故意朝着假山左近的池子走去。

  裴玉质假若当真视他为恩人,应当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淹死吧?

  他的脚步极是坚定,一步又一步。

  裴玉质以为素和熙会及时回首,眼见素和熙将要跌入池中了,终是张口唤道:大公子!

  玉质。素和熙顿了顿,又要向前去,蓦地被裴玉质从身后抱住了。

  裴玉质惊魂未定,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眼下乃是一凡人,方才跑得那样快,已超出他的极限了。

  幸而他及时阻止了素和熙,不然万一万一他的子熙掉入池中

  素和熙得偿所愿,回过身去,郑重其事地对裴玉质道:玉质,是我失言了,你不过是想报恩才勉为其难地愿意为我暖床,我不该胡言乱语贬低你。

  裴玉质凝视着素和熙,问道:大公子真的是失言了?真的是胡言乱语?真的不是发自内心地认为我乃是块做皮肉生意的好料子?

  我真的失言了,我真的是胡言乱语,我真的不是发自内心地认为你乃是块做皮肉生意的好料子。素和熙摸索着覆上了裴玉质的脖颈,继而温柔地摩挲着,对不住,我伤了你,我并非良善之人,玉质,你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我不走,只要大公子不嫌弃我,我便不走。裴玉质的心脏舒坦了些,我会好好伺候大公子的。

  素和熙眉间紧蹙:疼么?

  裴玉质摇了摇首:不疼。

  素和熙叹了口气:你有我这个救命恩人委实命苦。

  裴玉质反驳道:才不命苦,若无大公子,我早已不在这人世间了。若无子熙,我早已沦为人人可欺的玩物了。

  素和熙的手指向上而去,于裴玉质眉眼间流连,他并未亲眼目睹过裴玉质的皮相,不知其皮相究竟如何,但其这骨相当真是无可挑剔。

  既有这副美人骨,必定亦有一张惑人的皮囊。

  裴玉质的双目微微发肿,面上尽是潮湿。

  对不住,惹你哭了。他曾对周遭伺候他的奴仆非打即骂,得了一个脾气暴躁的恶名,但他从未以恶毒的语言贬低过任何人的人格。

  裴玉质是第一个受害者,他亦希望裴玉质是最后一个受害者。

  他满心怅然,适才抨击裴玉质的那人让他觉得很是陌生。

  不知不觉间,他居然成了他以前最为厌恶之人不分青红皂白,不顾他人感受,只图自己痛快之人。

  裴玉质感知着素和熙指尖的温度,整副身体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他的子熙只是因为双目失明性情大变了而已,本质上仍是那个救他于水火,待他甚是温柔的师兄。

  无事,我已不想哭了。他正欲将素和熙扶回房去,素和熙的指尖竟是落于他的唇瓣了。

  他分明清楚眼前的子熙定不会亲吻他,却下意识地阖上了双目。

  素和熙的指尖触到了一处,柔软至极,少顷,他才反应过来此处乃是裴玉质的唇瓣,这双唇瓣令他的手指深陷其中。

  他猛地收回手,赶忙致歉道:不慎轻薄了你,对不住。

  不妨事。裴玉质定了定神,而后扶住了素和熙,我送大公子回房去吧。

  素和熙颔了颔首,一言不发。

  外间的棺材已被抗走了,各处点了烛火了,烛火摇曳,使得素和熙瞧来较白日更为颓唐,一分生气也无,双颊略略凹陷。

  裴玉质扶素和熙坐下后,恭声问道:可否容玉质先为大公子包扎?

  素和熙并不觉得疼,但仍是道:随你吧。

  裴玉质战战兢兢地剥下了素和熙的下裳,这一双磕破的膝盖已不再渗血了,不过衬着陈旧的伤痕,瞧来甚是可怖。

  他知晓素和熙对于己身的疼痛并不在意,却又忍不住问道:疼不疼?

  素和熙并未回答裴玉质,只觉得裴玉质其人太过多事了。

  裴玉质得不到答案,并不再问,细细地为素和熙上过药、包扎好,又为其换了下裳,方才站起身来。

  他与素和熙重逢仅仅一个余时辰,素和熙却已受了两回伤了,于素和熙而言,他显然是一个灾星。

  裴玉质不出声,素和熙浑然不知裴玉质在想些什么。

  不过裴玉质在想些什么与他何干?

  裴玉质忍着心疼,询问道:大公子可要用晚膳?

  素和熙其实对于晚膳毫无兴致,但他若不想死,自然是要用晚膳的,遂答道:你且去传膳吧。

  裴玉质领命,一盏茶后,膳食一一送上来了。

  他又问道:由玉质喂大公子可好?

  素和熙看不见任何膳食,仅能嗅到气味,自得仰仗于他人,遂颔首应允。

  裴玉质执起竹箸,夹了一块鲜嫩的春笋送至素和熙唇边。

  以前,他总是向素和熙撒娇,要素和熙喂他,而今素和熙喂不了他,便由他来喂素和熙吧。

  素和熙叹惜他命苦,其实遇见了他的素和熙才是命苦之人。

  腺体残疾、瘫痪在床、右足微跛,如今又是双目失明。

  第66章 盲眼少侠(四)

  素和熙张口将春笋吃了, 接着吃下了裴玉质喂他的肉饼蒸蛋、红烧鲫鱼

  他并没有什么胃口,未多久,便摆摆手道:不必了, 玉质自去用膳吧。

  裴玉质端详着素和熙:大公子饱了?

  素和熙回道:饱了。

  实际上, 他并不是饱了, 只是不想吃了而已, 他早已记不清上一回吃饱是什么时候了,但吃不吃饱有何紧要?

  他用膳不过是为了维持生命, 饿不死便足够了,不需要吃饱。

  裴玉质软声劝道:大公子吃得太少了,再多吃些如何?

  素和熙矢口拒绝道:不必了。

  但是大公子太消瘦了些。裴玉质从未见过消瘦至斯的素和熙,上个世界的素和熙瘫痪在床之时是否亦是这般消瘦?

  素和熙淡淡地道:玉质,你区区一家仆, 当着主子的面,议论主子之胖瘦实乃逾矩之举。

  玉质知错了。裴玉质大着胆子劝道,可玉质认为大公子应当多吃些。

  素和熙循声一掌拍去,裴玉质被拍中心口,被迫后退了一步, 发丝飞舞。

  裴玉质站定后,怯生生地道:大公子莫要动气。

  素和熙并未动气, 不然, 早已将裴玉质打成重伤了,他适才那一掌不过是由于裴玉质太过聒噪,要为其立立规矩罢了。

  裴玉质见素和熙不言不动, 慌忙跪下身去,并抱住了素和熙的双足:大公子莫要不理玉质。

  素和熙长叹一声:玉质,你要何时离开皆可, 到时候,我将你的卖身契撕了,再将解药给你,你便是自由之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