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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2 / 2)


  范申不惊不乱,道:“因褚将军如今已不再是陛下之臣,而是陛下之婿了。”

  官家一怔,反应过来后,面色僵凝。

  大鄞帝姬不同前朝,就权势而言,是相当薄弱的,称是和政治绝缘也不为过,究其缘由,除礼教对妇人的要求更严苛以外,还包括皇家近年来一项不成文的规矩

  通过弱化、乃至架空驸马都尉职权来防止外戚专权。

  官家膝下的女儿不算少,在嘉仪前出降的两位帝姬,所婚配之人无一不是闲鸥野鹭般的世家公子,就是大长帝姬那一辈偶有破例者,驸马都尉也最多官至使相,空享名誉,而基本不主政事。

  因为这层缘故,在和亲一讯传来,众人决定紧急落实嘉仪婚事时,官家首先想到的人选就是暂且还没有步入仕途的探花郎宋淮然,可对于这个提议,范申分明是第一个否定的。

  甚至于,让褚怿来尚主的方案,也是他范申所提的。

  既然害怕皇权旁落,又何必推出一名战功彪炳、家世煊赫的青年将军来尚主呢?

  官家费解,底下范申又道:“驸马都尉这回虽然是以败将的身份归京,但其过往战绩,天纵之才,朝野内外有目共睹。况,驸马都尉系忠义侯府大郎君,日后早晚承爵,如不趁早剥其实职,恐会……埋下祸患。”

  官家蓦然有点气恼。

  “可金坡关一事,朕失言在先,没有及时调回冀州的褚家军前去解围,造成褚家损兵六万,已是问心有愧。何况帝姬也并非褚卿主动求娶,如以此罢其职务,断其前程,岂不彻底寒了忠义侯府,乃至边关众将士的心?”

  范申恳切道:“陛下言重,褚家军兵败金坡关,乃主帅褚晏延误战机、指挥不力所致,陛下不计前嫌,非但不罚,反而允其回京休养,已足见宽仁大度,何需问心有愧?倒是褚家人心高气盛,为雪己之耻,竟胆敢冲撞御前,贸然请兵,置社稷江山于不顾,满心只有褚氏威名,而今又尚了陛下最疼爱的嘉仪殿下,如不趁早打压,日后必然居功自傲,遗祸无穷!”

  范申一气呵成,铿然余音回荡殿内,官家沉眉敛目地坐在桌前,突然缄默不语。

  许久后,似笑非笑:“述明……你莫不是早就想打压忠义侯府,所以才想到用那三道圣旨化解和亲危机?”

  范申一震,抬头对上那双怒意勃然的龙目,忙不迭伏地跪下:“陛下!”

  官家攥紧龙椅扶手,不知为何,此刻脑海里竟不住盘桓嘉仪先前在湖边的质问

  究竟是为救她而无奈封吕氏做皇后,还是为封吕氏做皇后,而顺便救一救她呢?

  崇政殿内,范申慨然献计的情形随之在眼前重现:一声又一声的附和、赞颂,几乎全来自昔日那些想方设法逼他封后的人的嘴脸……

  深吸一气,寒意透彻四肢百骸,官家怒目道:“此事,朕日后再不想听到只言片语。朕也警告你,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利用嘉仪!”

  殿中如有雷霆滚落,范申匍匐在地,闭紧双眼:“臣……遵旨!”

  官家颓然往后一靠:“滚。”

  氤氲熏香缭绕殿内,分明是往日最能安神定气的,此刻却丝毫不能抚平龙椅上那人躁乱的思绪。

  范申走后,崔全海小心走近,在龙椅边低声禀道:“官家,刚有内侍来传话,帝姬已被驸马送回玉芙殿了,据说,还是打横抱着回去的,想是帝姬哭了个梨花带雨,羞于见人……”

  官家脸色稍霁,想着此刻还能有个男人在护着她,陪着她……心中那股因范申而起的恼怒终于有点缓解之意。

  崔全海双眼如炬,看他脸色好转,方又道:“另外,御医已在殿外恭候,可要宣召?”

  经刚刚范申那一气,所谓以毒攻毒,故而眼下头倒是不怎么疼了,只是心里还堵得厉害,官家想了想,道:“宣到玉芙殿去吧。”

  崔全海点头,去前又道:“要不……就由老奴领着过去?”

  官家先是微怔,领会过来后,不由失笑,心底郁悒散一半:“还是你老奸巨猾,去吧。”

  ※

  玉芙殿。

  褚怿给赵彭一呛,偏开脸,咳嗽连连。

  赵彭慌得半起身:“姐夫可还好?”

  眉头打结,深深自省:“可是……我刚刚说错话了?”

  褚怿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会儿,回头,勾唇:“没有。”

  可那声音分明是半丝笑意也无的。

  赵彭:“……”

  赵彭盯着面前男人,回味着他刚刚那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正琢磨不透,后边钱小令上前来,提醒道:“殿下,崔内侍来了。”

  赵彭抬眸一看,花圃后,两个人影前后走来,果然是伺候官家跟前的崔全海,至于后面跟着的那个,赫然是一名御医。

  桌前,两人相继起身。

  崔全海领着御医上前见礼,说明来意后,赵彭大喜,暗道爹爹果然不会对容央如此绝情,当下催着二人进殿。

  褚怿照旧等在殿外。

  不多时,崔全海自殿内走出来,眼中含笑,竟是一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模样。

  褚怿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崔内侍有话请讲。”

  春树垂荫,荫里青年人眉目泠然,一派磊落潇洒,毫无做作扭捏,崔全海心中赞赏,怀捧拂尘上前半步,在其耳畔低语片刻。

  褚怿皱眉,少顷道:“崔内侍为何对我说这些?”

  崔全海微笑道:“老奴伺候御前,一心只愿官家顺遂,嘉仪帝姬于官家而言,意义绝非寻常。人都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却不知咱这位官家乃是旷古罕见的重情重义,宁抱恨终天,受人责难,也不愿先后血脉损伤丝毫。如今帝姬虽为侯府妇,却依然是官家心头血,驸马聪明英毅,应知老奴方才所言何意。”

  话说到这份上,便只一层窗户纸捅不捅的问题了。

  褚怿轻笑:“明白,如不想前程尽毁,讨好帝姬便是。”

  崔全海显然不料他就这样把那窗户纸捅了,对上那不羁眼神,一时竟有点芒刺在背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