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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59)(2 / 2)

  现在知道出事了吧?

  让他教他写签名,教他在每一副字画后面都要落款,人家林墨白有印章,小瑾不知道啊。

  这时安静的人群里,出了一声突兀的笑声,是高宇那家伙,也就这家伙幸灾乐祸敢出声。

  他这是想起他跟小瑾争辩过这几个字的事了,所以看到小瑾签上他的大名,他肯定想是小瑾跟这幅字较真了,签名护下,他们两个以前在家里时就常干这种幼稚事。

  但是问题是,现在适合笑场吗?

  果然他旁边的柯若看了他一眼,嘴角还勾了一个笑,问他:不是你的孩子所以现在幸灾乐祸了?

  高宇因着他这话冷哼了声,再没有说什么。

  柯若看向了我,眼神带笑,我知道他是在笑话我,看我怎么收场。因为没有人会帮我了。

  他不仅看我,也看了一眼盛蕴,顺便连他身边的秦雪声也看了一眼。我想他今天够忙的,既想看我的笑话,也心有不甘,因为盛蕴不会帮我,也不属于他的。

  我知道秦雪声也在看我,他大概也知道小瑾是谁了,我听见他问盛蕴:谢瑾是他?那现在怎么办?

  我没有听见盛蕴的声音,我想大概是点头了吧,因为秦雪声叹了口气: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一副好字。

  我抱着小瑾轻拍了下他的屁股,张振东这会儿已经不再捂着他的嘴巴了,于是小瑾终于可以说话了:爸爸,怎么了,我不能在那副画上签名吗?

  能,你能,小祖宗。

  小祖宗声音清亮,不打自招,众人给我们俩让了路,我抱着小瑾走上前来,把小瑾放了下来,先朝林老爷子鞠了一躬:对不起,是我家孩子写的,小瑾,跟林老先生道歉,在别人的画上写自己的名字是不对的。

  小瑾仰着脸看我,没有太懂什么意思,张振东这家伙教东西只教半截,我再次跟他解释:需要自己写的才能写上自己的名字。先跟林老先生道歉。

  小瑾不懂事,也是我的错,所以我又低着头跟老先生道歉:林老先生,是我的错,对不起,我没有看好他。

  我都没敢抬头看老爷子,我怕他认出我来。

  林老爷子不知道有没有认出我来,他捏着胡子只看了我一眼,就去看小瑾了。

  看了一会儿竟然笑了:好,一个小娃娃有如此胆量,好!

  小瑾听见他表扬他,仰头看他,老爷子朝他伸了下手。

  小瑾还小,虽然林老爷子已经佝偻着背了,但小瑾不到他大腿,离他又有点儿远,于是他又特意弓着背往前走了下,才摸到了小瑾的头:小小年纪就能写的这么好,比爷爷强多了!爷爷当年跟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会拿笔呢。

  我想老爷子实在是太谦虚了,他今年都九十四岁了,他三岁的那个年代都穷的吃不上饭,哪有条件拿笔,没有笔也没有纸,他那时候是在沙地上用树枝写的字。久而久之,后来等有纸笔了,却不敢在纸上写字,都是在地上写了数百遍才敢上纸。

  这是当年老爷子教我们的时候说的,是说我们有纸了还不好好写,张振东拿着宣纸乱涂乱画,而我一上手就开始抖,我就是那种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家伙。

  我看着小瑾,心想小瑾怎么就不随我呢,我是多么谨慎的人啊!

  小瑾也看了我一眼,我想他是有点儿糊涂了,我说了他一顿,而林老爷子则夸了他一顿。

  我趁着林老爷子夸他的份上,连忙问道:老先生,对不起啊,不管怎么说,这幅画都毁了,您看这幅画能卖给我吗,要不我赔您也行?

  千金难求的画,我是没有钱了,但是张振东有!是他说的,宴会上一切花销都有他出,而且都怪他教的!

  我这话音刚落,老爷子就看了我一眼:你赔我?怎么赔?用钱赔?

  连着三个反问,老爷子说的不重,但一直盯着我看,布满皱纹的脸上那双眼睛依然明亮且锐利。

  我张了下口没能说出话来,我每次都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是我言行不妥,怎么能用钱来衡量他的字画。

  他的脾气倔强,在老一辈的艺术家心里,艺术是无价的,用钱来衡量艺术是对他们的污蔑。

  更何况他的字画就是无价之宝,他的字画已经能拍卖成天价,因为他已经不再作画,他的年纪也不能再伤神劳累了,能为盛父写一幅字已经是极限了,这也是为什么盛伯父事必躬亲的陪着他的原因。

  是我错了,是我现在没了钱,以为钱是宝贵的了呢。

  我哑口无言,且被老先生盯的受不住,眼神就转了下,盛伯父在傍边扶着老爷子,但他的视线却是在看小瑾,神色有些复杂,我看不透,不知道他是生气还是别的,我不知道怎么跟他道歉,大约是看我看他,他朝我看了一眼,只微微笑了下,这是说不怪我?但我没有放松,我知道他一向是喜行不于色的。他连骂他儿子都是沉着气,更何况是我了。

  我随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他的儿子盛蕴,盛蕴手依然插在兜里,背影笔直的他都不嫌累,脸色是他一如既往的毫无表情,他父亲看他,他也没有什么表示,目光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真是的,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怕他父亲怪他,我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最重要的是这个家伙也没有管我。

  我收回视线正要再跟林老爷子道歉,但还没有说出口的,就被他抬手制止了,他没有看我,只看着眼前的小瑾,声音比训我时和蔼多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小瑾是吧?你敢不敢给爷爷写一幅字?

  小瑾脆生生的就一个字:敢。

  墨白老先生笑了:好孩子,和生,来给孩子铺纸。

  我看了一眼林和生,林和生只朝我笑了下,就开始铺纸了,把纸镇好后,他又开始磨墨,每一下都很轻,跟给老先生磨时一样恭敬,他不知道他是给一个小屁孩磨墨不合适吗?

  林和生没有再看我,林老爷子也不再看我,我于是缓缓的把手握成了拳,我知道众人都在看我,也许他们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转折。

  我能听见柯若的冷哼声,也能听见周围人小声的议论,他们说:林老爷子就是有气度,老先生写了一辈子字画,人如字,字如人,温文尔雅且从容大度。

  对,一切都很好,是我的这个身份太不好了。

  我的父亲现在在云溪山,尽管他没有罪,尽管他归还了我谢家所有的东西,没有占一土一瓦,没有让我拿一针一线。

  可倒了就是倒了,曾经的辉煌挽救不了现在的落魄。历史的洪流永远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我能感觉到他们看着我那若有似无的视线,我知道,那里面有嗤笑,我本来应该躲藏在角落里,当一个背景板就可以的,可我却站在了正中央。

  这让他们对我及疏离又好笑,仿佛我跟一个小丑一样,家都倒闭了,却还在蹦跶。

  他们笑都笑的尴尬,就连夸奖都只是围着林老爷子,一个字都没有提我。

  他们说林老爷子当然厉害了,他曾经荣获人民艺术家,他曾经为国家博物馆捐献出多副孤品,为祖国、为世界和平大会主笔巨幅《和平盛世》,他去年的生日,很多重要领导人亲自出席了他的庆祝宴会。

  他是伟大的艺术家,他是值得所有人敬重的。

  所以他对一个孩子这么好,是他的人品好,跟我谢家没有关系。

  如果他们这么想最好不过了。

  我站着由着他们看,反正已经习惯了,我看着小瑾走到了桌前,爬上了凳子,他身高不高,刚才就是跪在凳子上写的,现在依旧是,卓小妹帮他扶着椅子,让椅子不转,于是他跪好了后,就起笔蘸墨了。

  他虽然人小,但是姿势不错,手臂端的笔直,一点儿都不抖,林老爷子说的不错,他是比我强。我不应该在这一刻骄傲的,但是我没有忍住,我看着小瑾那小模样笑了下。生子如此,此生何求。

  小瑾不会草书,一笔一划,所以写的慢,盛伯父已经扶着老爷子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