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找到失去的东西了吗?(2 / 2)
【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
【还没结束,不过结论已经几乎得出来了】
我强行离开真边的世界,回到了这里。
距离和大地一起攀登那座阶梯究竟过了多久?我是打算和真边一起在那个世界度过几年甚至几十年来着,但阶梯岛经过的时间应该不长。自从把大地送回去之后,现在我房间的时钟指示快到凌晨四点。
我询问道。
【是哪位把我带回来了?】
回答我的果然还是安达,不过却不是我问题的答案。
【是哪位很重要嘛,结果不会改变】
啊啊,说的没错。
毕竟我作为堀的同伴,必然的成为真边的敌人。
要否定真边的魔法非常简单,无法放弃理想的她绝对不会有结果,无法终结的魔法会将她囚禁于几近永恒的过程之中。所以只需随真边喜欢,就能让堀取得胜利。
真边会一直寻找大地的未来吧,但那段几乎永恒的时间不会被任何人所察觉吧。她将会沉沦于自己的魔法之中,成为那无意义的永恒光芒,仅仅那么美丽、那么率直,却无法触及任何人的眼瞳。
不同的只有我,只有我会被她吸引,只有我无可救药的想要给予真边由宇的魔法以终结。
所以从真正意义上成为堀敌人的人大概是我吧。
我明知道这些,却还是将自己与真边一起隔离起来。
下定决心将自己置于真边身旁,一同成为那无意义的光。
但现在已经不同了。
我身于此处,远离真边由宇理想的位置。
堀发出嘶哑的声音。
【七草君,曾打算不再回到这里了吗?】
我摇摇头。
——不知道
关于真边由宇什么的。
【若是真边如我所相信的那样,那个魔法便不会结束】
真正意义上的,永远。
我与真边成为两人独处的光芒。
【但实际上,不可能真的那样】
我所信仰的真边由宇并不是一位女孩,而是完全的、毫不动摇的概念般的存在。而实际上一位女孩子不可能成为那样的存在对吧。
【我一直都搞错了,同时也深知自己早已明白那个错误,从许多年前开始一直很清楚】
至少可以说,那一天,那座公园里看到她寂寥神情时便已经明白,真边由宇无法成为那种概念,只是一位纯粹的少女。
就算自己误解了,我也想继续相信。相信着,一直信仰下去,如果有一天她无法成为我的信仰,在那之前就由我亲手来破坏一切。
真边说我是个温柔的人,但实际上完全不对。
我只是,没能舍弃应当舍弃的事物。
堀站在我跟前。
眼神复杂的注视着我。
【我并不是无法等待七草回来,我大概会一直相信你的归还。可我无法那么做,我想要亲手把你取回来】
一句接着一句,她鼓起勇气却还是悲伤的说下去。
【对不起,但是——】
但是,发出多么温柔回响的两音。
只留下这个词,她又长长的沉默着。
我静静地等待着堀的下文,她像是破涕为笑般,估计是作为支配这座岛的温柔魔女来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你找到失去的东西了吗?】
这句话让我措手不及。
但转念一想,嗯。
【找到了】
我是那么憧憬、崇拜着与真边一起成为无意义的光芒,这对我是那么有魅力的选项,但那并不是我所失去的事物。
离开真边,从她身边逃走之后,总算让我明白了何为正解。
堀教给了我,我一直在寻找之物,本应由我自己去发现去觉悟之物,这本不该经由他人之手获取来着,所以让我些许有点后悔,但同时也因为是堀告诉我的,让我有些开心。
【谢谢,孤身一人的我是无法找到的】
她的笑容逐渐消失,之后表现得像是非常不安。
【真的吗?没有生气?】
【当然】
有想要获取的事物,所以我本打算一直追寻下去。
但一切都是我的误解,失去的事物总是在我身边,宛如我的心跳般共鸣着。
安达开口说道。
【那最后,可以算是我的胜利对吧?】
我板着脸。
【为什么会得出这种结论?】
【不就是这样的吗?这是对堀的测试,为了获取魔法能不能舍弃七草同学的测试,可是堀自然是没能做到,把七草从真边那里夺回来了】
确实安达与我相似。
到刚才为止的我,之前数秒的我,但是现在的我不一样了。
安达继续说道。
【真边同学的魔法虽然极端但也不是完全无意义的,只是有所欠缺,而那份欠缺刚好能由七草君来弥补。你总不会要为了我们之间无聊的争执而把大地作为牺牲吧?那么之后只需要七草君去证明真边魔法的价值就结束了】
【不对哦,全部都不对】
我想要一直守护着堀,所以为此要去否定真边的魔法,可这是我的误解。我想要一直相信真边,可我真心而言大概是在怀疑她是否如同我理想那般,认为若是让她出现什么缺失的话,那必然是指我的存在。当然这也是错误的想法。
我从硬木椅子上坐起身,注视着眼前的堀。
——失去的东西,找到了
不用小聪明,单单纯粹的,不舍弃任何事物,能让我称之为成长的事物,终于明白了。
【对这座岛的温柔魔女有一个愿望】
短暂的时间里,堀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之后以没有阴霾的美丽笑容回应道。
【恩,什么?】
我向堀伸出手。
【一起去帮助真边吧,用你的魔法】
这便是我全部的答案。
5 两人
漆黑的暗夜中。
无法听见,无法看清。
我明白这是我的错觉。
现在我身处于一所公园里,没有任何人,连七草也消失了的公园。
天空虽已黯淡,路灯依然照亮着周边,我用力吸了一口气,让清爽的空气填满胸中。
——我,已经失去了他嘛?
不明白。
不是神明的我,无法对这个世界抱有一丝一毫的确信。
——那么,还是只能去相信
相信这个世界是正确的、美丽的。
【七草】
大叫着。
即便没有回应,也相信一定可以传达给他。
【我不会放弃任何事物】
没有下一句话了。
取代声音我迈出脚步。往前,继续往前,直到世间任何角落。
即便对我而言的世界是如此的冰冷彻骨,也不会忘记曾经于某处知晓的温暖,也记得寒冷的空气会让眼前的景色更添一分魅力。就算我无法确信,亦不会成为对自己所相信事物的否定。
那么,我便能继续前进。
*
我离开灯塔。
走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路里,头顶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群星闪耀着各自的光辉,但我的视线不会望向其中任何一束。
总是在追寻着某束光芒,无法映照于眼中的光芒,不会照耀我的光芒,但确实存在于这个广阔世界的某个角落。
宛如可以照亮任何角落的尖锐强光,但也会成为于某处消逝的脆弱光亮。
心中的本音总是在呐喊着。
——我要守护那样的光辉
让那永远照亮某处角落的光芒,成为真正的永恒。
可心中的呐喊早已与我所相信的她互相矛盾。对我而言曾经的真边由宇,是谁都无法保护的事物,相信着若是自己身处于其身边,那么职责一定是与她敌对。
我无视着心中感到的违和,装作一副完全相信的样子。
今夜,我终于明白了,很久很久以前开始的很长时间里,我所失去的事物。
被我称为成长之物。
——去接纳吧
我信仰着手枪星的理由;我爱着阶梯岛的理由;考虑相原大地一切的原因;被安达本能的讨厌着的原因;同情时任姐遭遇的原因;在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身边倍感安心的原因;在学校以及宿舍里的时间以及其他一切的细小琐事。
什么都不要舍弃,连这样的呼喊都如此愚蠢。想要舍弃某些事物的自己,不想舍弃任何的自己。被舍弃的自己,无法舍弃掉的自己。
接纳全部的一切,不要放弃。
——啊啊,我
多么乐观的家伙。
我明白自己的愿望一定无法实现必然迎来终结。手枪星的存在是毫无意义的,阶梯岛无法称之为人们的幸福。同时,也明白这样的理解一定是错误的,也早已知晓。
我抬起头继续前进着。
为了不使视线模糊,为了不对所有的自己移开视线。
——我一直,想要成为温柔的人
就像真边所说的,堀也提到过的,即便她们对我有类似的误解,也觉得能就这么误解下去就好。
无论是谁,都一定想成为对他人对自己都温柔的人。
*
在那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我感觉自己快要被什么给压倒。
持续进行大地的未来预演时,脑中混入了杂念,那种杂念对我而言类似于恐惧。
我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搞错了呢;所做的事情是不是全都没有意义呢;我是不是从没有对这个世界带来些许的改变,无法传达给任何人,是不是自己独自在原地踏步呢。
烦恼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蠢了。
因为再怎么考虑这个问题,也不会得出任何答案。
然而我还是无可避免的穷极思虑,使得无数的疑问如雨点般向我打来,给我一种与恐惧极其相近的感受。
每当那时我回想起的人,便是七草。即便仅有微小的联系,也确实让我感受到自己与他处于这个世界之中。
——如果我失去了他的话
那份恐惧,我早已铭记。
初中时从他家附近搬走的那会想象过许多,上个月他从阶梯岛上消失时让我的感受更加强烈。
——即便我确实失去了他,我也只能相信自己的道路不是嘛
相信能够与他再会,寻找与他再会的可能。
可是。
——之所以会说去相信,是因为有过疑问
我很清楚,自己快要被疑问压倒,被不安所折磨,被恐惧所削弱。
——这肯定是理所当然的
一个人独处是很不安很恐惧的,毕竟无法对这个世界抱有任何确信。
我也已经知道如何从这份恐惧之中逃脱,非常容易理解,只要结束这个魔法就好。把希望之类、梦想之类、理想之类、倔强之类的,位于我内心深处的事物舍弃就好。
当然这个想象也让我如此恐惧。
而且是我早已知晓的那种恐惧。
舍弃自身一部分,相当于重塑自我的第一步,也可以称之为放弃,至今为止让我经历过许多次的迷茫
——如果这算是我的绝望的话
我便早已知晓,包括它会让我变得多么疲惫不堪。
因为我早已知晓。
——七草,你搞错了
这种状况不会阻止我前进。
无法让我抛弃对你的信赖。
*
我爬上阶梯。
经过途中的学校,往更前面走,到那块非常私人的场所。
我并没有特别的去意识去思考些什么,但每走一阶、每走一步记忆便在耳畔回响。
听见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的声音【到最后我还是无法爱上任何人】。他总是在述说着幻想【或许说,我从心底里只会爱她也说不定,搞不清楚】。一定是为了不对自己的真心说一丝谎言。
听见的第二个声音是佐佐冈的【我们不是像孩子一样嘛】。他总是非常迷茫,因为找不到自己想要前进的道路【也就是说。来到这个岛之后,尽是索取些什么】能像这样的迷茫犹豫下去,也是他的强大之处吧。
听见了班长的声音【谁都是需要朋友这种存在的】。她略微有些孤芳自赏,但确实,很温柔。
安达的声音总是听起来很不高兴【无可避免的相似着,一定是我们互相最讨厌对方的原因】她也一定因为自己无法舍弃那些重要的事物而苦痛着。
春先生的声音说道【你还记得自己的手够不到厨房水龙头时的事吗?】;匿名老师说道【大人有大人的固执】;时任姐总是一本正经的自我痛苦着【总是会让人身心疲惫,做各种决定的时候】;大地偶尔会说出悲伤的话语【我,最喜欢母亲了】但实际上总是满溢希望。
其他还有,许许多多的声音。
这全是被舍弃的人们居住的这座岛上的心声。
都是让我无法割舍的声音。
全部如同这满天的繁星般闪烁,不存在于现实里的星空。回想起来,这便是只属于阶梯岛的群青色。
不忘记任何一个的,我逐步走上阶梯。
即便孤身一人我也与这里的一切联系着。
阶梯上浓雾弥漫,而我不会忘记浓雾对面的那片群青。
*
时间逐渐剥开我的表层情感,逐渐暴露出我的内里。
内心深处在寻求这个魔法的终结,并且随着时间经过逐渐强烈、动摇着我,而相对的另一部分想要保护魔法的情感,并不在我的内心深处,不过是掩盖于表层而已。
确实是这样的吧,但我还不能弄错。
——这份围绕着我的艰苦是我自身所希冀的
理想之类、希望之类、固执之类、盲信之类的,随便怎么称呼。总之那个高举理想的自己如果是表层的话,想要舍弃这个理想的我也是存在于表层的,更加深处的我,并不是这样。
——一定是更加空虚的
空无一物。
所以我的本质一定就在表层,空虚的我想要相信的那些事物里。
忽然想起,泪水还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存在。在这个世界里,每当大地遇到艰难、悲伤的事情时,我都无法阻止自己的泪水。虽说哭泣也没有带来任何改变,但到会这么认为的时候眼泪早已干涸,仿佛像是磨损掉我全部的悲伤与不幸一般。但实际上却不是如此,在那之后该流下的泪水依然不会停滞,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眼泪的理由。
根据我的意图差异发展出不同未来的模拟演练,创造出了无数个不幸的大地。
大地一直在忍耐着,忍受着来自母亲的无机质否定,漫长的无言、无视,偶尔还会有让人心痛的否定话语。放任不管、焦躁烦人的视线、以及束缚着他的眼泪。
若是给他们的生活以过大的影响,美绘小姐甚至会自己结束生命,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想要拯救大地的话,必须先拯救她。这点已经明确,想要拯救她的话就像七草所言,名为三岛的男性带来的重要影响不言而喻,然而他早已死去,只剩下留在魔女世界里的那一部分。果然他还是不应该死的,但为此懊悔也无济于事,毕竟魔法无法对现实带来什么影响,无法让他起死回生。
突然想到,不如把美绘小姐带到魔女的世界,然后让她做一个漫长的梦。
三岛先生没有死去的情况下大地出生的梦,克服了病痛的三岛先生和她们母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梦,一定是她原本祈盼着的理想未来。
梦中的美绘小姐只是纯粹的爱着大地。
之前也有过几次让美绘小姐梦见相似的世界,但没有带来多少效果,不过我并没有懈怠,为了给她深深刻上对大地的爱,一直让她完整的追溯一边梦境。就结果而言那个梦境到追上大地的实际年龄为止,一直持续了将近十年。
从漫长梦境里醒来的美绘小姐坐在床上非常混乱,那是个能听见窗外麻雀叫声的晴朗清爽早晨,射入房间的阳光刺眼的让她皱着脸,然后,还是独自哭泣起来。
走出寝室的美绘小姐注视着准备上学的大地,原地不动。一定是对在梦中理所当然说出口的问候【早上好】有所迷茫吧。
大地那边也发现美绘小姐与平时有些不同。
他静静地注视着母亲的脸庞,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然后微笑着说道。
【我没关系的】
大地说道。
【我知道妈妈很温柔,所以我哪都不会去】
在非现实的这个世界里,我可以用魔法读取他的思想,将他的思想当做自己的想法一样去理解。
大地深知自己的话语会伤害美绘小姐,被自己的孩子温柔的守护,对美绘小姐而言是多么难受的事情他非常清楚。
铭刻于心中的伤痕,美绘小姐用焦躁与愤懑之类的感情去掩饰着,也因为这份海市蜃楼般的巨大感情,能够支撑她继续生活下去。
美绘小姐瞪着大地,抬起了右手。
今早还是她第一次直接对大地付诸暴力,近十年时间的幸福梦境让她过于混乱,过于痛苦,于是她的右手打在了大地的脸颊上。对自身的懊悔、烦躁,以及对眼前少年的爱情与忏悔所交织,发出啪的一声充满矛盾与冲动的声音。
这是于任何人眼中都是错误的声音吧,可却是大地自身所期望的。
——啊啊,他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连愚钝的我都慢慢发现了。
——并不希望母亲有什么变化
只是想爱着这样的母亲,那么我在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稍微按住一会被打到的脸颊,之后大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进行着上学的准备,很快背着双肩包小声的对母亲打着招呼【我出门了】便走出了玄关。留下美绘小姐一个人趴在公寓寝室的床上独自哭泣。
看来我在问题本质上有所误解,至今为止我所做的一切也许都是无意义的。
我的心智又被磨损了,表层又被逐渐褪去,这里是如此的寒冷、孤独。
但同时也学到了一点,这个方法,也就是想要强行改变美绘小姐内心的这个做法是错误的,这件事。
看不到正确的道路,处于黑暗之中的我对自己低语道。
【下一个】
寻找更正确的,能够在真正意义上让他得到救赎的世界。
——七草所言我的绝望,大概就是指这个吧
愚笨的我像这样继续的状况,但我并不会称之为绝望,也不会称之为希望。
——仅仅,就是我而已
并不是指剥去我表层的情感所表现出的空虚,而是随着失去、失败的次数一起出现的,逐渐显露的,被我想要称为我的存在。
魔法的世界先是消失了,然后又重置回溯了回来,无论几次我都会继续下去。
我抬起头。
那里是和七草回忆中的那所公园。
本该无人的那里,有一个人站着。
*
我独自攀登着阶梯,直到最后。
每登一级便逐渐回想起自己,最终或许能回想起原本的自己,当然我也深知这是不现实的,但尽可能的去做。
浓雾笼罩的阶梯上,逐渐清晰的显露出一个人影。
在能看清对方之前,先听到了声音。
【我有仔细观察那个孩子】
时任姐。
时任姐一副很困扰的表情俯视着我。
【真边由宇,那是在干什么?】
我笑了,感觉有些滑稽。
【那是最接近我理想的存在】
即便略有差距,也如同手枪星的光辉那般,作为被我用与信仰同等的感情所憧憬的。
时任姐摇摇头。
【若是这样的话,七君也绝不普通】
【什么是普通这种问题,想也想不明白就是了】
我在距她两级阶梯下的近前停下脚步。
时任姐继续说道。
【我有好几次想过要停下那孩子的魔法,想要消除那个】
【我能理解】
【但没能下手】
【阻止也是不错的选择】
说真的,那玩意就是这样的。
光芒只有在照耀着什么时才能展现明亮,仅仅于真空中穿梭的光束,说到底还是一片黑暗,她没有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没有能遮断展示出光辉的事物。
时任姐寂寥的笑着。
【就算如此,我也无法变成那样】
【毕竟没有这个必要】
【无法做到的事,我亦无法轻易的否定】
【为什么?】
【稍微,有些浪费】
她的话语透露出开心,我也微笑着。
【可以的话,请继续用外号称呼她,就像之前一样】
【真酱?】
【是的,能这么称呼那个家伙的人实在不多】
我再次迈出步伐,走过时任姐的身边。
今晚与她的对话到此为止就好,但时任姐在我背后说道。
【我作为魔女而言,一定该阻止那个孩子才对】
没有办法,我又一次停在原地。
回过头去,她继续说道。
【一定觉得没能阻止真酱的我没有身为魔女的资格对吧?】
【不,可是】
这不过是像是玩笑一样的话。
但我还是说出了口。
【比起你,我们更加幸福】
为何?
没有缘由的说了出来。是因为夜空如此的美丽,还是因为焦急的等待着朝阳。
【你只是在看着一切,但我们会去直面,会与她交谈】
因此我们一定是幸福的。
*
公园里站着一个人。
她尽力想要展示出笑容。
是因为那颗泪痣使得她看起来总是很悲伤嘛,她的表情感觉不到温暖,却很有魅力。
堀开口说道。
【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我问道。
【结束什么?】
很久没有说过话了,自从七草消失之后过了多久我完全不知,声音倒还是比较自然,有人交谈比想象中更开心。
堀回应道。
【这个魔法】
【然后,你打算怎么做?】
【由我来继承,身为魔女的我】
【那就一起吧,无论哪里】
一定可以发现我一个人绝对无法看到的景色,到达美丽而又温柔的理想世界为止。
然而堀摇摇头。
【不,我不会像你这样使用魔法】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自己无法忍耐下去,但我也能通过自己的方式不舍弃的使用魔法】
那可不行。
还有更好的办法。
【我依然会继续这个魔法,堀同学也用自己的方式去寻找就好,直到我们哪方率先找到大地的幸福为止】
没有否定其中一种的必要,两种方式一起用就好。
【但那就不再是我的魔法了】
【你的魔法?】
【我不想舍弃任何事物,所以才会创造用来守护被舍弃的一切事物的那个场所】
【恩,我觉得很棒】
【真边同学,也是我应该守护的其中之一】
感觉能明白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可是不对。
【这个魔法并不是我的敌人,所以没有守护我的必要】
【但是,很痛苦吧?】
【恩】
【很寂寞吧?】
【恩】
【无数次考虑过,想要放弃这一切对吧?】
【恩,但这类感情都被我遏制着】
想要率直继续下去的部分已经疲惫不堪的到达极限,想着要抛弃这个魔法,但另一块同样直率的部分想着要继续下去,相信努力必然会带来相应的价值。
持有两种想法的都是我,只选择其中一边也没办法。
【如此苦痛,如此寂寞,但我还是会这么说。即便如此、可那还是、毕竟都是我,只要我还主张着自己的坚持,这个魔法就不是我的敌人】
【不就只是意气用事吗?】
【虽然我觉得不太一样,但就算确实是在意气用事,意气用事又有什么不对?】
【不是,很悲伤吗。同班同学独自承受着什么苦痛】
堀同学的笑容,看起来虽是那么的脆弱易碎,但绝不会损坏。这个孩子是如此的坚强,我一直都有此种预感,从与她初见面开始。
她继续说道。
【如果不是你的别人,像你一样维持着这个魔法,那么你不会想把那个谁从魔法里解放出来吗,真边同学没这么考虑吗?】
【不知道呢,没有考虑过】
身处于这个魔法之中的漫长时间里,一次都没有想过。
这种伴随着惊讶的话语,让我回忆起和七草得对话,因此让我有些开心。
【在我看来你与大地是一样的,同样应该被拯救的存在】
【原来如此】
大地还很年幼,处于当被呵护年龄的他,却一直坚强而又诚实的与自己的生活环境做着斗争。
若是我和那样高贵的存在如此相似的话,也是很让我开心的;若是和那么悲伤的存在如此相似的话,那么确实会出现想要对我伸出援手的人吧。
多么温柔的世界,我不由的笑了。
【堀同学的魔法所具有的价值,我非常明白了】
我在这个魔法里反复的体验着。
创造出现在的我的人,肯定是七草,从自己进入七草的视界开始着的。与他共同的记忆总是勉励着我迈出下一步,即便现在他不在我的眼前,仅凭回忆也无数次让我继续前进。
阶梯岛以及堀同学的魔法所给予大地的事物也是同质的吧,即便无法目视也能一直留存于心中的事物。就像每走上一级阶梯,将自己引领到比原来更高的地方时,视野逐渐变得更加开阔一样。
这是自身被守护的时间。
类似七草那样,也类似阶梯岛那样的存在。
【所以,我也最喜欢你了】
坦率的说出了自己的心情后,这次堀同学的笑容逐渐消失皱起眉头。
【我倒是稍微有点,讨厌你】
【是嘛,真遗憾】
但也没办法,毕竟对方还特别来这里见我,果然我还是觉得她真是非常棒的人。
这位温柔的魔女继续说道。
【我比起你更加幸福】
这句话并不唐突。
是给这个魔法所持续的漫长时间,或者说给我和她经历的时间,划上句号的话语,更直白的说,也是表明七草与我们之间联系的话语。
我点点头。
【恩,一定是这样的吧】
如果说魔法是为了魔女自身的幸福而存在的,当然也肯定有其他的使用方法,可若是加上优先顺序将其作为第一条的话,比起我,堀大概会是更加优秀的魔女吧。
【但我也是幸福的】
我只是不会舍弃对我而言重要的事物,不择手段的。
魔法也好世界也好充满了温柔,当我了解这点时,根本不需要与他人对比我也是幸福的。
【所以,堀同学。你若是想要保护我的话,就随意吧】
单凭我个人是无法决定自己的一切的。
世界会擅自的改变我,我也明白那是种温柔,不过就算明白这点我也完全不在意,说到底我不过是按照我自己的意志去做出抉择。
【我已经决定了,就像我将自己任性的理想强加在大地身上,你也只要同样对我就好】
你我以及任何人都像这样高举自身理想与他人联系在一起的话,世界是多么的美好啊。那样的世界总有一天会被七草那般、堀那般的温柔所包裹,成为完成的完美的世界,宛如朝阳般耀眼灿烂。
堀像是哭像一样的皱着脸。
【我很害怕那样】
我知道。
我明白她之所以害怕与人交谈,是因为畏惧着我想要相信着的那种世界的形态。会温柔、温暖的阻止我们迈出下一步的世界。
【那果然还是两种一起进行】
像我这般的存在,堀同学一样的存在。
我会继续前进,就算被她扯着肩膀。即便被强行堵住去路,硬是消去我的魔法。但堀同学并没有那么做,因为她没有阻止,所以我还是会前进。
下一个、下一次。
至今为止的一切得到了救赎,就在刚才与堀同学的对话让在激励着我,我便还能继续前进。
*
真边由宇坐在阶梯上。
闭上眼睛低着头抱膝而坐。
我在她身旁坐下,不知不觉浓雾已经散尽,临近黎明的夜空是宛如那天一样的,群青色。
——若能就这样直到永远
真边身旁让我感到安稳、舒心。
但是看不到她流下的眼泪果然还是有点遗憾。
就这么稍微待了一会,有人向我打招呼。
【七草君】
我抬起头看到了堀站在眼前。
【我和真边同学谈过了】
【是嘛,怎么样了?】
【还是熟悉的真边同学】
【那就比什么都好】
真边由宇的苦痛不会迎来结束,并且那对于她而言,我不觉得算是真正意义的悲剧。但是与她同等的苦痛无法让我感受到这点,对我而言确实是悲剧。
【叫醒她?】
堀问道。
【我来吧,等到黑夜拂晓之时】
我当然不打算继承她擅自苦痛着的职责。
但就算是只能让她从那份苦痛里解放一时的责任我想要承担,当然也不想推脱给谁。
【相对的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嘛】
【恩,什么?】
【等你再次成为真正的魔女时】
【能成嘛】
【肯定】
【七草君也会来帮我对吧?】
【当然,所以】
还有一会,天才能亮。
【偶尔就好,希望能为了真边而使用魔法】
就像现在一样,希望能够许可让她以自身的期望置身于类似的苦痛世界里。
【不行,因为太可悲了】
堀回答道。
【那就很困扰了】
我笑道。
堀也跟着我微笑着,率直而又大胆的笑着。
【但我还会和真边同学交谈的,等到我能更熟练的能和人说话那时】
【谢谢】
堀背对着我,在下面三级的阶梯上坐了下来,大大的叹着气。
【今晚,说的太多了】
【恩,辛苦了】
【能再说一句话吗?】
【当然,随你喜欢】
【对不起】
她还是看着前方背对着我,不让我看到她的脸。
我询问道。
【是指把真边从她的魔法里带回来的事?】
【还有擅自偷窥七草思考的事】
堀做出的选择,大概是类似于对自己自尊心的一种否定也说不定,确实她擅自的踏入我心中非常私人的角落,并且擅自决定着其中一部分。她稍微放手了自己一直非常珍重的事物,作出了决定。
【不是你的错,是我一直以来的误解】
【可是】
她继续说道。
我没有等待她说完。
【不需要让任何事情全都取决于仅仅一种规则的范围内,你所做的所有一切,都让我尊敬,如同温柔的你本身】
就算比较例外的行动,也不过是坦率的支援着我。
堀嘶哑的声音低语着。
【嗯,谢谢】
之后她静静地望着太阳升起方向的夜空,无声的堀,也像她的声音一样舒心。我试着这么说道,于是她悄摸摸微笑着的往我这里望来,然后又无言的重新望向夜空。
我也到此为止,不再说任何话。
阶梯岛的澄澈空气确实舒畅,也像堀本身一样。
很快堀站起身来,慢慢地走下阶梯。
与她同等速度的,阶梯岛迎来黎明。
*
就像在一个个同样的,却又有少许不同的悲剧之中,我前进着。
某处应该有我想要的正解,这么相信着走过一个个眼前的悲剧。
我使用魔法的方式也逐渐改变,已经不再对美绘小姐有过多的干涉,仅仅重复尝试着形式不同的微小变化,观察着她的生存方式。
不经意间出现了类似希望的存在,宛如黎明,漆黑天空的东侧,青蓝微微明显,我屏息注视着那片景色。
那是个平平常常的星期天,出门购物的美绘小姐在一家小蛋糕店门口停下脚步。
她就这么路过那里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有一名青年从美绘小姐的对面走来,打开门后面向美绘小姐说道。
【请进】
敞着门对美绘小姐打着招呼。
美绘小姐略微低着头走进了蛋糕店,那一天是大地的生日。
——七草
我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
我已经知晓凝视悲伤的方法,我早已明白咽下苦痛的方法,但眼前的情况究竟该让我如何反应。
美绘小姐买了块两人份的小型蛋糕,上面还放了个巧克力制的牌子【生日快乐】。
被问道保存用干冰的量时,她回答了到家位置所需要的时间。
——七草,果然这个世界,确实就如同你的眼瞳那般
如此温柔。
就算只是一时兴趣,只是一天的偶然;即便我是个渺小无力的人,擦肩而过甚至不了解情况的谁也会,即便那是微不足道的柔弱善意。
就像那个奇迹的夜晚,美绘小姐在大地门前道的【谢谢】一样,终于找到了美绘小姐能为大地庆祝生日的一天。
——当然这,还不是终点
这种程度的,但是。
但如果这些点滴的幸福日积月累起来,发生于大地身边的一切都像这般的话,该是多么的美好啊。
——看啊,七草
经过了漫长而又艰辛的时间,我终于朝自己的理想迈进了一步。
当然我仍然在希望重复这样的循环。
美绘小姐收纳装进了白色小箱里的那个时,像是困扰的、妥协一样的笑了。
世界略微变得明亮多彩。
*
我在这座长长阶梯的中段坐着,仰望着天空。
朝阳还没有现身,但是东侧比较接近地平线的角落,逐渐扩散着压倒性的很深很深的蓝。
有一颗名叫手枪星的恒星。
那是颗巨大的星星,比太阳要巨大得多,非常、极其的明亮。但距离我们远达两万五千光年,很难用肉眼观测它的光芒。
人类第一次抬头仰望星空是多久之前?遥远的古代,远在纪元之前,可能在无法称之为有文化社会之前的时代,人们就爱慕着这片星空也说不定,内心不会被无垠星空所闪烁的光芒所俘虏的人简直无法想象。
然而手枪星却从未被注意到过,直到一九九零年哈勃宇宙望远镜发射升空,经过各方努力人类终于接近了它,从而找到了这颗星。
遥远的古代,仅仅是仰望星空的时代开始,星星的排列就被划分出了星座;被赋予了神话;成为衡量方向角度的坐标;做出透镜来观察、研究星星的运动;最终探索宇宙不再是无谋的白日梦,天文望远镜被发明出来,让我们知晓了光辉的存在。对我们而言巨大的宇宙里,手枪星的光芒传达到小小的望远镜透镜里。
类似的,就算相隔更加遥不可及的距离,只要我靠近到手枪星足够近的位置就好。
手枪星就能照亮我们的天空,带来一片片群青、蔚蓝。
即便现实并不如此,即便我无法仰望那片蔚蓝天空,每当我听见她的声音、回想起她的声音时,我的世界便会回荡起一片澄碧。
我把手搭在真边由宇的肩上。
*
无论何时、无论到哪,继续下去就好。
我只要继续走在自己想要前进的道路就好。
悲伤无法阻止我的脚步,其他苦痛也是一样,我早已知晓,可是,不断膨胀的喜悦却让我暂时驻足。
——啊啊,七草
我想把这个传达给你,想要和你一同眺望这幅景色。
即便无法成为终点,也是与之相连的一步。
我呼唤他的名字。
*
早已下定了觉悟。
擅自结束她魔法的觉悟。
——这种程度不会毁坏我的青蓝
我的理想,总是存在于头上的天空。
她那小小的肩膀,带给我的孱弱触感也好,温暖触感也罢,现在都已不让我意外,我微微摇晃着她的肩膀,呼唤着她的名字。
【真边,早上了】
她以不开心的神情皱紧眉头。
*
于是我睁开眼睛。
耀眼的光芒让我有些混乱,不过那份混乱很快就随着眼前的一切所消逝。
蔚蓝的天空下,他在我近前微笑着。
6 七草
真边由宇确实很惊讶。
我向她搭话。
【早上好,真边】
她揉了揉眼睛,然后直视着我的脸。
【早上好】
地平线上微微露出太阳光芒,照亮着真边的侧脸。
东方天空中暗淡的,如同昨日残渣般的朝霞,仿佛在阻碍这片蔚蓝的升起。不过根本没有顾虑的必要,等到太阳升到更高处时,天空将会染成无垠的澄碧。
【怎么样了?】
我询问道。
真边并不理睬这片美丽的天空回答道。
【失败了,失败了很多次】
【还有什么?】
【也有好事,美绘小姐在大地生日买了蛋糕】
【那可真棒,太了不起了】
【恩,所以,没关系的】
【什么?】
【全部,由我来,我会找到更加美丽的事物,很多的、许多的】
真边由宇,总有一天出现缺损吧,会变得无法维持现在吧,会变成更聪明、更有常识、更容易生活的生物吧。
——与我何干,那种事
至少我可以说,现在的真边还是我所相信的那个真边由宇,我还想要继续守护她,知晓我自身想要迈出的下一步在何方,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我们并坐于阶梯上,面对面交谈着。
【我的魔法已经结束了?】
【恩,我让它结束的】
【是嘛】
【遗憾?】
【非常的,但也好,还能再用】
【你并不是魔女】
【可我还有魔女朋友】
【堀?】
【还有安达同学和时任姐】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
【就算还不是朋友,也可以拜托对方帮忙,即便最后不是用魔法,别的方法也好】
【不行】
【为什么?】
【你不是已经失败了很多次了嘛?不能造成那类无法挽回的失败】
【可要是惧怕失败的话,就什么都做不到。如果没有魔法的话,你就不会让我去做任何事吗?】
【并不是任何,只要找到我们能做的就好】
【恩,那就和至今为止一样呢】
真边由宇笑了。
无畏却又柔和的笑容,看起来像是我从未见过的,到昨夜为止的她不会展现出的笑容、
【我虽然会随意妄为,但身边总会有你,如果我有任何错误你也能阻止我】
【还真是责任重大】
【恩】
【我尽可能努力】
【恩,我也是】
我们在寻找同样的魔法。
并排而坐的同时,也顺其自然的交谈着。
美绘小姐为大地买生日蛋糕的未来确实很美妙,而这么美好的未来是模拟演练中的其中一个,那么之后必须找到让它成为现实的办法,大概会是个比较辛苦繁重的工作,不过这件事大家一定都会协助我们,所以肯定能非常顺利的实施。
在那之后呢?不知道。真边会说再让她用魔法的吧,而我也不会阻止她,甚至想要尽可能地陪在她身边,但我已经不会再想去成为永恒了,也对真边的绝望没有任何兴趣,所以我肯定能回到阶梯岛。
无论过多久大地的未来都一定无法达到真边的理想吧,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一步步、一点点的收集能让他的生活更加温暖更加开心的事物,给他带来能够露出笑容的回忆。
真边由宇说道。
【我无数次想起与七草的回忆】
此时的她不再看向我。
一如既往的率直眼瞳,眺望着与我们所在位置等高的天空,太阳此时已经升到比较高的高度,天空的澄碧更深了一层。
【我一定,单凭与你的回忆就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只要你还处于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我就可以不放弃任何事物的前进下去】
这句话率直的使我很高兴。
然而现实里的真边由宇却把她舍弃了,这个事实至今依然让我有些落寞,应该有别的解决办法才对,我也是,应该有其他力所能及的事。
真边感觉充满自信的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笑着。
【不过,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你能尽可能的留在我身边】
如果,那个时候,那座公园里。
初中二年级我和她道别的公园里,站着的是现在的我的话,也许会带来什么不同的变化也说不定。那之后的两年即便我们依然是分别于两地,我或许也能为了守护住她而做到些什么。
直面心中的后悔,我微笑着。
就算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现在、这个瞬间也有可以改变的。
所以我开口说道。
【有一颗名为手枪星的星星】
视线看向真边的视线前方。
那里有让人不由得露出笑容的澄碧。
凝视着宛如新生般、纯净如初的,已重演几亿年的崇高光芒散落之处。
【那是颗宛如你那般的星星】
就这样我与一颗星星的故事启程了。
视野逐渐开阔。
仅仅是那么湛蓝澄澈、无边无垠。(ただ青く、さえぎるものはなにもな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