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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1 / 2)



律子小姐不知道给哪里打电话后过了一小时左右,一个男人来到了屋子里。那人约莫四十岁,身穿略显蓝色的深色丝绸西装,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表闪闪发光,头发整齐地捋顺,还戴着一副金边眼镜。他显然在打扮上费力一番心思,以在麻布和六本木都不显得突兀,却反倒让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浮夸感。



“怎么来得这么晚啊,警视正[注]?”



(译注:警视正为日本警察阶级,上级为警视长、下级为警视,相当于自卫队的一佐(上校)。)



律子小姐说着,把手上拉着打发时间的大提琴收进盒子里。我则正忙着在客厅附设的厨房餐间洗东西。



“和你这种自由职业者不一样,我可是有工作的啊,老师。”



男人一脸埋怨地说着,把外套、围巾和手套团成一团丢到沙发上。看到脚边的地板上写得满满的字母,他皱起了眉头。



“……又来了吗。反正就是本城凑人的事吧?”



“警视正明白怎么回事真是帮大忙了。”律子小姐把大提琴的琴弓指向男人,晃着前端画出小圆圈。



“知道被害者是个有名的钢琴家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案子老师肯定会起劲地——”



男人话没说完就闭上了嘴,朝正从厨房餐间里出来的我死死地盯着看。我不由得停下脚步,朝他点头示意,男人则是不高兴地皱起脸。



“这男的谁啊?”



他指着我,重新看向律子小姐。



“叶山理久央,类似于我的仆人,这次的调查会让他帮忙。警视正,今后的情报就都通过这个叶山君来交给我。”



我还没能完全了解情况,来回看了好几次律子小姐还有被叫做警视正的那个男人。律子小姐把琴弓也收进大提琴盒的盖子侧面,然后合上了盖子。



“叶山君,这个男人叫鹰森,是警视厅刑事部的参事官。”



“咦?那、那不是相当了不起的人、”



“没什么了不起的。所有警察里从上往下数大概排到第二百吧。”那已经相当了不起了吧,你以为日本有几万名警察啊?“刑事部的参事官简单来说就是像副部长一样吧。因为是个方便的地位,我对什么案件感兴趣时,就会像这样让他来提供情报。”



我眨了眨眼睛。



“……做那种事好吗?”



“不可能好吧。”鹰森非常不愉快地说:“要是被警务部知道了,轻则停职,最严重的情况要被开除了。”



“不过警视正没法拒绝我哦。”律子小姐愉快地说:“这个男人娶了警视厅次长的女儿,却还在这栋‘吞天楼’藏了个情人呀。而且喜欢拖欠房租。”



“喂,没必要特意说出来吧!”



警视正大声喊着,瞪了我一眼。我害怕地退了几步。他故意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嗯——你是叶山君吧?给我也倒点酒,什么酒都行。”



我身上被随便使唤也不会抱怨的气质有这么明显吗?想归想,但我还是回到厨房餐间,拿来了威士忌、冰还有玻璃杯。鹰森先生抿着加冰的威士忌嘟囔道:



“那,老师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的东西啊,我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交给目黑警察局不就好了?我大概看了一眼,除了那个姐姐以外也没有其他人可疑,是个能轻松解决的案子。”



“就是因为不会轻松解决我才亲自出马啊。”



“你怎么知道。”



“那边的叶山君认识嫌疑人,他说那个姑娘不是会杀死弟弟的人。”



我惊呆了,不过尽力地没有表现出来。我确实是那么想的,但从没说出来过。



“蠢死了。”



鹰森先生不高兴地骂道。



“和嫌疑人亲近的人基本都是这么说的。”



我和她并不亲近,但还是这么想——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按我的直觉,也觉得这个案子会变得麻烦啊。”



鹰森先生依然是一脸不高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说:



“就算你说想知道所有的东西我也搞不明白,说说你具体想知道什么。”



律子小姐得意地笑了。她在鹰森先生正对面一屁股坐下,夸张地把赤裸的双腿抬得老高,然后叠了起来。



“先是遗体的情况。应该是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才会怀疑是案件吧?”



鹰森先生吐出一口酒气,然后拿威士忌把杯子倒满。



“……遗体上有被捆住的痕迹。”



我凝视着他的脸,而律子小姐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



“本城凑人的遗体是在他房间的钢琴后面发现的,身体和胳膊上缠着绳索一样的东西。还有,虽然被烧得散开了不能肯定,但我们认为嘴上也紧紧地咬着绳索,就像嘴被塞住一样。”



“……原来如此。”



被绳索捆住了。听了警视正的话,我有种冷到骨头里的感觉。



“从遗体上确认到了一氧化碳中毒的痕迹。但是,估计他既不是逃得晚导致吸入气体昏倒,也不是因为睡觉没意识到火灾的时候已经中毒,结果动弹不得地烧死。”



“为什么能断定?”



“因为他倒下的地方是离床还有门口都很远的房间角落。而且,决定性的证据是,地面有他用出血的腿蹬过好几次而蹭上的血迹。”



律子小姐眯起了眼睛。



“就是他被束缚而挣扎的痕迹?”



“我们是这么想的。”



“凭这些材料,不足以怀疑本城美纱啊。说不定是其他什么人绑住本城凑人丢在屋子里的。嘴被塞住发不出声音,再加上是隔音室的话,本城美纱没注意到弟弟,自己一个人避难也没什么奇怪的。对了,目黑警察局的刑警来我这里询问情况时,中途接到电话就匆忙回去了。看来是找到了证明本城美纱罪行的新证据,内容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那么多。是刚发生的事吧?我又不负责这起案件,而且也不是总局会多管闲事的案子。”



“要不要管闲事不是你决定的吗,警视正?”



“啊啊你说得没错,见鬼。之后告诉你。还有其他想知道的吗?”



“现场的情况吧,房间和建筑变成什么样了?要是有照片就最好了。当然还有本城美纱的口供。”



律子小姐实在是毫不顾忌地拜托这拜托那,我开始担心起来。对方是职业组的警察[注],只要他有那个意思,抹杀掉律子小姐在社会上的存在不是轻而易举吗?



(译注:日本的公务员分为职业组和非职业组,职业组是通过了1类国家公务员考试,被中央本省厅所采用的行政公务员;职业组和非职业组间的主要差异在于晋升速度以及最大的发展空间。)



事情全都谈完后,我把鹰森先生送到了玄关门口。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来到走廊,鹰森先生就立刻问道。



“真年轻啊,大学生?”



“啊、是的。”



听我说起自己和律子小姐认识并接下工作的经历,鹰森先生露出了惊讶的样子。



“那算什么事啊。哎,我是不太懂那个女人的想法……叶山理久央,是吧。把你住址和电话告诉我。就按那个女人说的做,今后我知道什么就口头告诉你。要是用邮件留下证据就糟了。”



“那个,我还没完全理解情况……”



“你看到了吧?那个女人突然开始在地上乱写莫名其妙的文字的样子。”



“啊……那个,是什么语言?上面写的是什么——”



“谁知道,好像是什么学者发明的人造语言。据说是什么按最适合理论思考设计的,所以适合推理的时候整理思路。你也明白的吧?那女人有病。”



鹰森先生用手指“嗵嗵”地敲着自己的鬓角说道。



“你就怨恨自己和怪胎扯上关系吧。住址和电话号,快点给我。”



我说出了住址和电话号。鹰森先生记下以后盯着我说:



“刚才你听到的我的个人隐私,不用我多说,必须保密。万一泄露的话,就让你亲身体会一下,如果警方的官僚认真起来的话,把一个人在社会上抹杀的效率有多高——”



“我、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绝对不会!”



我慌忙说道,然后问出刚才心里的疑问。



“……呃,你没有拿这种事威胁律子小姐吧?”



对方露出了苦涩的面容。



“那个女人在社会上是有地位的,和你这种现在立刻让你消失也完全没有任何影响的留级大学生可不一样。”



真是不好意思。虽然你说的没错。



“还有,虽然不太想承认,但那个女人派得上用场。”



我眨了眨眼睛。



“啊啊,那个,是说身为作曲家做出文化上的贡献之类的吗?”



“不是那回事,我对音乐没兴趣,说的是犯罪搜查的事。那个女人会闻到疑案的味道然后插手。虽说是那种有病的人,但实际上为解决案子做出来好几次贡献。当然因为不能公开,全都成了我的功劳,真是可气。”



我张开的嘴合不上了。



鹰森先生把外套搭在肩上,走出了玄关。



*



刚过一天,我就接到鹰森先生的电话,被他叫到了樱田门站。



在车站厕所的单间里等着的时候,我禁不住思考起来,自己的人生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拐到了莫名其妙的道上迷路的呢?为了拿到别人泄露的关于杀人事件的情报,潜伏到警视厅旁边的地铁站厕所里——真不知道要连续走错几条岔路才会发展成这种情节。



说到底还是律子小姐。就是因为和那个人扯上关系,我才会变成这样。



闻到疑案子的味道后插手?已经为解决案子做出过好几次贡献?搞不懂。为什么作曲家要做那种事?



我坐在马桶盖上,脑袋靠着单间的墙,试图回忆凑人君的脸庞。



无论从哪个角度,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他生气的脸。因为我一直在惹他生气,一次也没有见过他笑的样子。真是个让人不快的家伙,一开口就是对我破口大骂。像这样探寻起记忆,就感觉电话马上就要响起来,然后听到他那电铃一样的声音开始痛骂。



他真的死了吗?



死了的,真的是凑人君吗?



门被人敲响了。声音急促地响了七下。我回过神来打开门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