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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真守,邪恶炸鸡和不存在的拉面(2 / 2)


要说他接下来该做的工作──正常来说就是读书了吧。



他专用的游戏机全都放在家里,用手机玩的游戏也在夏季活动结束后完全没打开来过了。更何况现在也不是玩的时候。



寝室放了个还算是读书桌的东西,但上面堆叠很多真守的东西,他只能使用客厅旁的餐桌。



佑树从自己的侧肩包拿出问题集,开始解题。



──好安静。



看来这间公寓的采光非常充足,打开客厅面对宽阔阳台的窗帘后,日光会直接照射进屋内,连暖气都不必开。而且,这里也没有川崎老家外头那种大型自卸车边倾倒资材边运转的噪音。



他之所以无法集中精神,一定是现在这个环境安静到彷佛劝他睡觉害的。



(不然这实在太奇怪了吧?)



光是要解图形的证明题,他就心跳加速到呼吸困难的程度,简直太不可理喻。



就算来到这里,状况也一样,不禁令他想要把自动铅笔甩到一旁大笑出声。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读书状况会变得如此差,越是努力在脑内整理思绪,越是没头没脑地想把落后的部分全部补回来,他就越因为焦躁而频频出错,导致一连串的恶性循环。



父母和老师用著自以为了解的表情给了状况不佳的佑树许多建议,但每一个人都没能说到重点。距离考试明明剩下不到两个月了。



──叮咚。



他自暴自弃的笑声和门铃声响重叠。



正当佑树吃惊的时候,门铃又响了一次。



(宅、宅急便吗?)



他心想应该做点回应会比较好,就学昨晚真守的举动,先看一下对讲机。结果只看到了肩膀,还穿著像作业服的黑色服装。



「请问──」



『麻糬二号吗?』



被骗了!他心想。



下一个瞬间,狭窄的对讲机画面中映照出亚泻叶二的黑框眼镜。



对方一开始站的位置完全没有照到脸,只能说自己被摆了一道。



况且他从昨天开始就怎样?说什么麻糬?



「……有什么事?」



要找姊姊的话,她去打工了。



『你肚子饿吗?』



「啊?」



『我差不多要做午餐了,想说麻糬2号也一起来吃吧。』



午餐──对方这样说道。佑树看了一下客厅的时钟,木制的电子数字式时钟显示现在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真讶异已经这么晚了。



肚子确实饿了,非常非常饿。



真守的冰箱几乎没有可以吃的东西,再加上从川崎到练马所支出的交通费,让他也没什么现金可以外食。



可是,要跟那个怪男人面对面一起吃饭也很──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换个想法,这可不是对方施舍我,正好相反,是侦查的大好机会。



这可是亲眼看透温吞的姊姊是不是被东京帅哥诓骗的时机点啊!



「──要吃。」



佑树慎重地点头,不让对方发现自己急著想吃东西。



「虽然说要做菜,其实我没有要做什么费工的料理,麻糬二号,你喜欢吃拉面吗?」



叶二边打开五〇二号房的冰箱边说。他从里头拿出市售的生面条快煮拉面,酱油口味。



在汤锅里加水,打开瓦斯炉火。



「……亚泻先生,今天不用上班吗?」



「不,我的工作类型不是去公司上班那种,和假日也没有关系。」



「无职。」



「是SOHO。」



原来如此,是自由业啊。



「话先说在前,我可不是什么自由业。」



亚泻叶二郑重提醒,彷佛读了佑树的心。



「我在做图像相关的设计工作。只要想成是要常常在家里使用电脑的工作就好。」



「嗯──」



专门做横向文字的人。虽然搞不太懂,但听起来实在很轻浮。



不管是镜片超厚的黑框眼镜,还是被他误以为是作业服的黑色运动外套,一想到这是他天生外貌素质好才展现出的「悠哉」感,就很令人不爽。



即使如此,仍然足以把姊姊迷到如痴如醉。我姊还真是既肤浅又丢人啊。



「好了,现在有肉有面,但蔬菜量有点少,只好看看外面的的菜了──」



叶二说完后突然离开了厨房。



佑树盯著对方的行走路径。



(咦?咦?咦?)



昨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对方应该也做过一样的事吧?但当时因为夜晚而光线昏暗,没能看到阳台究竟有什么东西。



客厅另一端的阳台放满了花盆和盆栽。



佑树提心吊胆地从房门口伸头看去。



「……那些全都是蔬菜吧?」



「对,你的脚边那个是种芝麻菜的花盆。」



「这都是你自己种的?」



「对。」



「一个人?」



「对。」



──看来「只有」喜欢做料理和园艺这点应该不是骗人的。



再加上他是个从事图像设计师工作又体格好的运动服眼镜男,诡异度更上一层楼。



「……蒸守也知道吧?」



「你是说真守吗?她当然知道。」



佑树喃喃说著「真的假的」。



「……她没有因此躲你?」



「谁知道。一开始的确很大惊小怪,不过那家伙的适应能力很好,早就习惯了吧。」



用习惯两个字作结,问题很大吧?



「例如这个。」



「噫!」



蹲著的叶二突然转头看向佑树,手上拿著看起来只能称之为叶绿体外星人形状诡异蔬菜盆栽。



「就是那样,看你那反应。她一开始也是跟你一样吓得全身僵硬,知道这是藤壶后就毛骨悚然。你跟她可真像。」



「……亚泻先生,你没被蒸守讨厌吗?」



「没有吧?」



真的?真的吗?



「话说那是什么……」



「高丽菜芽。我在秋天直接买了整盆,追肥之后再剪去多余的叶子,好不容易终于种到可以采收的地步了。因为我没有高丽菜,打算用这个做拉面。」



「不要吧。」



「怎么?麻糬2号,你是吃拉面配白菜派的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该不会是只承认葱才算拉面蔬菜的基本教义派……?」



看对方都用观察过激派的表情凝视自己,也只能反驳说不是了。



「好了,我懂你的心情,但吃蔬菜也没什么损失,你现在人在我家,就跟著我的习惯吃吧。」



他说完后就开始从外星人的下半身附近,噗滋噗滋地拔起像是吸盘或圆圆的手脚般的东西。佑树开始晕眩,自己有一点气喘体质,但明明没有贫血问题,为什么?



「大概这么多吧。再来就摘点豆芽菜,你拿这个。」



「呜哇!」



叶二站起身来,若无其事递给佑树外星人的吸盘──不对,是刚采收的高丽菜芽。



靠近一看,意外发现那外型就只是普通的高丽菜,只是生长方式有点诡异罢了。



与其说亚泻叶二行事风格自由,不如说是我行我素。



「豆芽菜、豆芽菜……」



叶二边呢喃边走回屋内,站在客厅的控制仪前,拿起放在书架上的收纳箱,又往厨房吧台的方向走去。



「麻糬2号,你看这个。」



「这什么?」



「豆芽菜。」



他说话的口气听起来似乎得意洋洋的。



打开收纳箱的盖子后,会发现一个不曾见过的世界。



装满水的金属制方形浅盘里,叠放了许多像是拿来装葡萄等水果用的塑胶盒。以锥子开过洞的塑胶盒底部铺著海绵,里头有著连佑树都见过的白色豆芽菜般的物体,歪歪扭扭地往上长。



「……你有种豆芽菜啊……」



「这也不算是种,只要把豆子或谷类拿去放在阴凉的地方让它发芽,就全都会变成豆芽菜。你看到的是最标准的绿豆芽,让大豆发芽就是大豆芽,还可以用红豆或花生来做。不过这时期连水都容易腐败,很容易失败。」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吃过花生芽吗?真的会有花生的味道,明明就只是根豆芽菜。」



「…………」



「比让豆子长成豆芽采收还要轻松,一个礼拜就能吃了。」



种这个有什么意义?一袋才三十日圆。但佑树觉得似乎不该问这问题。



不管是这些豆芽菜,还是阳台的高丽菜芽,似乎老早就不在他脑内的疑问范畴内。



「要拿这些干嘛?」



「当然是拔需要的份,我要用在今天的拉面中。」



「拔……」



「总之,麻糬2号,这是你的工作,拜托你了。」



亚泻叶二把佑树和采收用筛子丢在豆芽菜箱前,径自走去厨房。



佑树无可奈何地揪著看起来比较长的豆芽菜,试著往上拔。



噗滋一声,就不费吹灰之力拔出了豆芽菜。



接著用同样的方式拔了第二根、第三根。上方长出了浅黄色的双叶,而下方长著一丛好像俗称为「豆芽菜须」的细轴根,比较大的豆芽菜根部前端甚至还会分岔。



(这是理科二类吧,双子叶植物纲发的芽──主根是怎样怎样,支根是怎样怎样的。)



这是关于植物的分类题。植物分成从一根主根中分支出支根、子叶有两片的双子叶植物纲,以及像是洋葱或玉米那种长著复数须状根、子叶有一片的单子叶植物纲什么什么的。一想到相关的必考题重点文字,胃部深处就开始有酸酸的东西在翻腾,但他忍了下来。



简单来说,原来豆芽菜这种菜可以在发芽途中采收来吃啊──



佑树一边拔著一如教科书图解的绿豆芽,一边说:



「亚泻先生。」



「怎么?」



「你没被蒸守讨厌吗?」



这跟第一次问的问题一样。不过,在厨房切著剩余蔬菜的亚泻叶二倒是迟了很久才回答。



「……应该没被讨厌吧,大概……」



都到了这种地步,真希望这男人别对自己的行为迷惘,毕竟他看起来就是那种会擅自妄为的人。



(话说──)



什么嘛,这家伙很正常地喜欢著我姊嘛!



佑树莫名开始信服了。



现在问题已经不在他骗了姊姊什么的,说不定真相还是反过来的。



了解这点之后,就暂时放心了──



「……这些豆芽菜够了吗?」



「我看看?」



佑树装作若无其事,拿著筛子走向厨房。



「好了──多亏麻糬2号的工作,蔬菜都备齐了,那就快速做料理吧。先炒肉。」



叶二说完后便开始热平底锅,开始炒起猪肉片。



「等差不多炒熟后就按照高丽菜芽、红萝卜、长葱、豆芽菜的顺序丢下去炒,因为要做中华料理所以还要放酱油跟水,煮好后再补点太白粉。」



由于完成的料理中,圆圆的高丽菜芽努力强调了自己的存在感,看起来就像是勾芡过的中华风蔬菜羹。



接著,厨房计时器用哔声通知汤锅里的面已经煮好了。



「麻糬2号,你用大的碗去泡碗汤,一人份的。」



「咦?一人份就好吗?」



「对,一人份,用那边的热水壶泡。」



明明大的碗有两个──佑树虽然满肚子疑问,但既然当事人都下了令,他边想著我可不管最后会做出什么,边按照标示倒入一人份的市售汤包,再加热水搅拌。



「立刻把一半的汤装到另一个大碗。」



「等……」



「再把煮好的面平均分配在两个碗中。」



「等、等……」



半人份的汤被一人份的面侵占,以为是在做沾面吗!



「最后再咚咚咚地把蔬菜羹倒进去,就是拉面羹了。」



「啊……」



正如亚泻叶二所说。



看起来明显太少的汤汁上方盖著大量的肉和蔬菜「羹」,刚好装满整个碗。



「如果只做我自己的份,就得放弃一半的汤,感觉会很亏,幸好今天麻糬2号一起来吃。好了,吃吧吃吧。」



他一脸满意地拿著自己的碗往桌子的方向走去。



佑树知道自己现在不该大叫出声,但至少让他在心中尽情地吼吧。你叫我来就只是为了这个吗!



──以结论来说,拉面本身意外地很好吃。



应该说,非常好吃。



热腾腾的酱油拉面混著用太白粉勾芡后做出来的蔬菜羹,一不小心可能会烫伤嘴巴。还好面体本身并没有那么烫,只要好好拨开上面的料仔细搅拌,就可以吃到一碗能在冬天出汗的温暖料理。



(我还是第一次吃到放了高丽菜芽的拉面。)



当然,他也是第一次吃自己采收的豆芽菜。



有著独特清脆咬劲的圆滚滚高丽菜芽,以及即使淋上热腾腾的勾芡,嚼起来仍然清脆爽口的豆芽菜,毕竟它在不久之前还活著嘛,双子叶植物纲。



「麻糬2号,看你瘦瘦小小的,倒是挺会吃的。」



叶二看著把拉面碗内料理吃光的佑树说道。



不过对面这男人的食量也跟他差不多。



「……说我的外表是多余的。」



「因为你昨晚几乎没怎么吃。不过,看你什么都能吃下肚就足够了。」



「是这样吗?」



「嗯~足够足够,考试也能顺利通过。」



──最后的最后,让人感受到一股味如嚼蜡的差劲感。



「……看你一脸好像我很多嘴的表情。」



「不必只靠表情,我直接说出口吧?你太多管闲事了。」



佑树看著其他地方吐露心声。



真的让人很烦躁。



「你的成绩好到让真守非常自豪不是吗?」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你这样随便乱讲,会给我很大的压力,可以拜托你别这样吗?」



「压力吗?」



「说真的,可以不要管我吗?反正你根本就不懂。我一路走到这个地步,根本没有办法突然更换硬碟的那种感受。」



「这我倒是懂。」



佑树原本打算等著被叶二否定,或者让他沉默不语。没想到他说出口的话,却得到了一句柔软的肯定反应。



「……故意顺著我的话说,很困扰。」



「我以前确实因此不得不更改志愿,虽然不是读书那方面,而是绘图的部分。你看。」



叶二若无其事把自己的右手伸到佑树的眼前,那是一只手指细长的大手。



「这是什么?」



「我一就读美大,就因为骑摩托车出车祸,神经断了。」



「────」



「虽然复健后几乎恢复原本的机能,但细微的手感没办法彻底复原,再加上会有麻痹感,让我生活起来很辛苦。」



看见那道被他这样一说,才会发现那看起来像手术痕迹白色线条后,佑树也说不出话来了。



而叶二解说的口气又淡泊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更令人不敢多言。



「有人告诉我,如果是巨匠的话,就算用嘴巴咬著笔也会想尽办法画图,我听了实在也无话可说。就算我反驳说自己想画的不是那种东西,也只是藉口。萎靡不振而断掉的,应该是我的心情吧。」



「……后来你怎么做?」



「后来吗?父母哭著要我至少读到毕业,我也只好转系到同一所大学的设计相关学系,就这样毕业就职,做到了现在。要说普通也很普通。」



佑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倒是亚泻叶二轻轻地笑了笑。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我现在的工作并不要求高超的画技,我也比较适合靠发想或构成等点子来一较高下。不如说,努力尝试之后才会知道,结果是好的。」



「所以这是好事一桩?」



「应该吧。」



佑树慢慢地吐出累积在肺里的空气。



「……话说──」



「怎么?麻糬二号。」



「你的状况是因为发生了意外导致物理上的动弹不得。」



「对。」



「但我不一样。」



「那你还有机会恢复,不是吗?」



「也有可能再也不会恢复了。」



「当然。」



──可能再也不会恢复,



即使如此,



「不、不要哭啦喂!」



看见拚命紧咬嘴唇,眼泪却仍不受控制往下掉的佑树,叶二开始在他的面前慌张地大声嚷嚷说道。



「我说,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打算要激励你的啊!」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和对方的激励无关紧要的泪水流泄而出,他也无可奈何。



「我只是……深切感受到人的温情。」



「你们麻糬姊弟怎么都会说这种话……」



佑树完全搞不懂为什么这时候还会扯到姊姊。



他知道叶二说出了希望,告诉了他,天无绝人之路。这点程度他还是懂的。



那些大人担心著陷入低潮委靡状态的佑树而说出口的话,绝对不是想让他变得更痛苦,只是无法回应大人的他实在是如坐针毡,最后逃离了练马。



「反正我说不定真的很废,但我会一路冲刺到大考前。结果可能会很差就是了。」



「你彻底是个阴暗的人耶,麻糬2号。」



「没办法,天生个性就是这样。」



或许可以修复,也或许无法修复,就像是一场赌注。



现实世界就是一款垃圾游戏,不过,我想要相信,这世界上没有无法破关的不讲理游戏。



我不想输。



我不想输。



我不想输啊!



「还好吗?」



「……勉勉强强。」



鼻水像是春风吹又生的炭火般流了出来,但泪水应该已经止住了。



「对了,我可没跟真守提过这件事,可以的话希望你别告诉她──」



面对低声提醒的叶二,佑树说了「当然」并点点头。



(要是说了出去,她也会发现我的烦恼,我才不会讲这种有风险的话题。)



没错,这个话题和加了豆芽菜及高丽菜芽的拉面一样,都必须永远保密。



***



「……真不敢相信。」



真守吃惊地喃喃自语。



她真的不敢置信。



「我、我把烦恼的弟弟放在一旁出门打工,一边担心著他一边工作,加上今天是二十五日(圣诞节),要求包装礼物的人很多,工作变得很忙,而且年底出版的新书还要上架,不管是前台还是后台都辛苦的要命。即使如此我还是高速做完工作下班回家,却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结果现在是怎样?」



为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呆滞到包包从肩膀滑落。



而当事人弟弟彻底无视这样的姊姊。



佑树正占据著亚泻叶二家的餐桌,摊开考试用的问题集,一个劲地写到自动铅笔沙沙作响。



「为什么你会若无其事在亚泻先生家读书!」



「中午吃完饭后,他说我可以用他的桌子。」



还请他吃了饭吗?太可恨!太眼红了!为什么可以享尽美好事物啊!



真守主要是因为食物引发的怨恨而气得快要爆炸,不过现在该纠正的不是那件事,没错,绝对不能搞错。



「他偶尔会教我重点之类的。」



「佑树!你也未免太依赖人了吧!亚泻先生是有工作在身的!不可以打扰他!」



「──也没有打扰到我啦。」



叶二边说边从放了电脑的寝室走了出来。



他刚结束工作,转动看起来很僵硬的肩膀,说:「他很乖的,对吧?」然后呼唤著佑树。佑树这才把头从问题集中抬起来。



「我在这的时候,你都会赶我回去,说我会害你分心……」



「不如说,吵吵闹闹的蒸守很烦人。」



「对吧。」



「啊啊啊啊啊!」



真守蹲在地上双手抱膝,来取代自己想要悔恨剁脚的冲动,她整个人看起来彷佛缩小到手掌般大小。



「搞什么啊──!是在耍弄我这个打算带你去家庭餐厅,请你吃晚餐的温柔姊姊吗?你想说我是个笨蛋吗……?」



「──没什么笨蛋不笨蛋的,我要回去了。」



佑树乾脆地说完后阖上笔记本。



「回去?回去隔壁?」



「不是,是回家。」



真守越来越惊讶。



「这、这样好吗……?」



「寒假课程明天就要开始了,我要去上全科。」



他边说边俐落地收拾笔记用具,逐一塞进自己的侧肩包中,包包旁边放著从川崎穿来的羽绒夹克和围巾。



这弟弟不是离家出走了吗?不是说道路施工吵到无法念书吗?不是陷入读书瓶颈吗?



真守有很多很多话想说。



但是,看到整理好行李并站起身来的弟弟的表情后,真守彻底明白了一件事。



(啊啊,这样子啊。)



他应该不是发生了什么重大变化,他用他的方式吞下并接受自己并没有发生剧烈变化──脸上也表现出了「接纳」的神情。真守认为他已经没有问题了。



这孩子一定不会因为失败而惨遭击垮。



由于他不知道怎么往车站走,因此真守送他前往练马站。



他们侧眼看著和昨天一样闪耀著圣诞灯饰的金字塔,在西武线的剪票口道别。



「我还真是个好姊姊……好到为自己叹息……」



「还有那自卖自夸的态度。」



弟弟在剪票口前说著一点也不可爱的话。



一想到要暂时跟这不可爱的弟弟离别,真守又多了些感慨之情。



「我想你应该知道了吧?亚泻先生的事情,要跟妈妈他们保密喔!」



「不要说那么多次,我知道。」



这样啊,他知道了啊。真守伸出双手,紧紧抱著佑树。



「喂!蒸守!」



「没事的,是你的话一定可以顺利撑过。」



「放开我!」



做了这举动后才发现,她必须穿著高跟靴才勉强和弟弟差不多高,真是令人讶异。



不久之后,一定也没办法平视佑树了吧?他以后会变得跟其他男生一样帅气,真是令人既开心又寂寞。



真守拍拍弟弟穿著羽绒夹克的背之后才放开,佑树便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苍白的圆脸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户外的寒气使然,竟然变得跟苹果一样红。



「不敢相信!」



「来,这是圣诞礼物,圣诞姊姊送你的。」



真守从侧背包里面拿出百货公司的袋子,递到佑树的鼻尖前。



「到今天以前都还是圣诞节,你收下吧。」



佑树红著脸,像是夺取似地一把抢下真守给的礼物后,直接转身往剪票口的方向走了。



惹他生气了吗?算了。



目送佑树离开后,真守转了身,发现叶二人在广场的一角。



他穿著平常那件黑色运动外套,虽然整个人看起来放松又不修边幅,但还是陪著真守送佑树离开了。



「让你久等了,亚泻先生。」



「你做了很残酷的举动。」



「咦?啊、啊哈哈!你看见啦?」



她笑著走到叶二的身旁,两人便直接往车站外头走去。



在大庭广众之下拥抱,对佑树来说确实是挺过份的处刑吧?



「那是我展现爱的方式啊──弟弟可真是难应付。」



「那算是爱吗……」



没错,那是爱。叶二的眼神似乎飘向了远方。



和台场的圣诞灯饰规模相差甚远,但看起来比平常还要闪耀的练马站前。明天开始,为了圣诞节而装潢的展示橱窗一定会开始重新变换设计吧?路上的行人,是不是朝著有著晚餐等待著他们的家走去呢?



总之,真守他们打算直接吃点什么。



「好了──要去哪间店吃饭呢?如果家庭餐厅还有座位就好了。」



「对了,你最后给了他什么东西?」



真守颤抖了一下。



她的双眼开始往行走中的双脚附近游移,拚命避开叶二的视线。



「真守?」



「……对、对不起,其实那是原本打算送给你的圣诞礼物……」



她含糊其辞,但叶二似乎也明白了刚才的状况。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算了,这也没办法,既然都送了……」



叶二粗暴地搔抓自己的浏海,嘴巴上虽然说没办法,但说话的口气听起来不太愉快。



「──开玩笑的,骗你的啦!」



亚泻叶二用超快的速度看向真守。



「我送的是原本打算自己使用的东西,你的则是不一样的颜色,我有好好准备你的圣诞礼物喔!看!」



她从侧肩包拿出了真正的礼物─是一个以送礼用包装纸仔细包装好的正方形盒子。



礼物盒轻巧地放在手上。



叶二默默看著真守递给他的礼物。彷佛时针停止般的他,这模样说不定是真守第一次看见。



「之前你送了我生日礼物,所以这是回礼。你刚刚是不是超级沮丧?一想到自己没有礼物,超沮丧对吧?」



「──有吗?」



「又来了,明明就超沮丧的!」



才刚回神的叶二似乎没办法轻易就承认自己的情绪。



叶二重新若无其事地单手拿著自己的礼物,边走边测重,还摇晃盒子确认里面发出的声音。那粗暴的对待方式真令人捏一把冷汗。



「里面是什么?」



「咦?等一下打开来看不就知道了?」



「直接问比较快,别浪费时间了快告诉我。」



「……隔热性高的马克杯。因为你常常喝咖啡,我觉得应该会很实用。」



「不错嘛!」



不知道是不是判断就算盒子掉下去也不会破,他开始拿来当沙包拋来接去。



「……等等,所以我跟麻糬2号拿成对的杯子?」



「这点你就忍耐一下啦──!」



真守的笑声和察觉问题严重的叶二的话声相互重叠著。



后来发生的小故事



佑树坐西武线经由池袋,回到位于川崎市内的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左右。



「──哎呀,小佑,你回来啦?」



他原本想要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在玄关脱鞋子的时候早早宣告失败。



似乎洗东西洗到一半的母亲美津子手都没擦乾,就探头往走廊看去。



「……我回来了。」



「哎呀呀,比我想得还要早回来,我以为你会在姊姊那边多待个几天,所以晚餐我们就随便吃完了。哎呀呀呀呀……」



美津子不停地说著「哎呀」,又回到了厨房。



一想到妈妈在他离家出走前的担心模样和过度干涉的行为,现在却又一脸淡然,为此介意不已的自己真是矛盾。



明明是不想再被关注才离开了家,现在又因为没人关心他而感到不满,自己到底哪里有问题啊?



结果他被迫再度确认自己心底那仍然孩子气的一面,默默感到无地自容。



眼前的客厅一个人也没有,电视却还开著。



看来爸爸应该跑去洗澡,忘记关电视了吧?他用遥控器关掉电视,松开脖子上的围巾。



「还有冷冻的肯德基炸鸡,要不要吃?」



妈妈在厨房说道。



「……我昨天吃过鸡肉了。」



「这样啊?是不是参加了姊姊和隔壁邻居的餐会?」



「对。」



「哎呀,我们真是受了人家很大的恩惠……」



佑树充耳不闻美津子说的话,把自己的侧肩包放在暖桌上。



「从你的角度来看,那位亚泻小姐是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



他反射性想到的是当时出现对讲机萤幕上那个既不拘泥又斜斜的肩膀角度。



「………………比我想的还要大又高……」



佑树才说到一半,就深感不妙赶紧噤声。羽绒夹克脱到一半就以电光石火之势往厨房跑去。



「大指的是器量很大吧?」



没错,绝对不是指身高方面,绝对不是在说对方是个三十岁的男人,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



看到儿子突然气喘吁吁冲过来的举动,美津子一边洗著碗一边微笑著说:



「我当然知道。」



当然、当然、当然、当然。



佑树沉默地点头,他不打算背朝美津子,就这么凭著退后和横向移动慢慢走出厨房。



「不吃饭的话就去洗澡,你爸就快洗好了──」



──搞砸了吗?安全上垒吗?



他没办法立刻下判断。



烦恼的他推开自己房间的拉门,一屁股坐在自己那睽违两天的床上。



并排在书柜中的学校教科书映入眼帘,往下一层放的是辅助教科书和参考书。漫画和游戏相关的书则暂时封印在壁橱中。



之前在横须贺买的海上自卫队鸭舌帽和偶像游戏中支持的角色吊饰,像是忘记收拾似地垂在桌边的挂勾上。



佑树在那些东西的面前闭上双眼,以双手抱头的姿势烦恼了三分钟。



「………………就算用影像回放判断,应该也算是勉强安全上垒。」



没错,就这么决定吧。



做出结论后,父亲胜也刚好用悠哉的口气说著「洗好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