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1 / 2)
我听见了明里睡著后的平稳呼吸声。
但我睡不著,原因有好几个。
不习惯的床,枕在我胸口的明里,最主要的当然是因为彰人会死。
我只要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躺在空地的彰人遗体。
令人毛骨悚然的苍白皮肤,昔日站在甲子园投手丘上的影子早已荡然无存。
那就是,把我从不良少年手中救出来,给予我勇气的彰人的结局。
那就是,率领袖岛高中的弱小棒球社前往甲子园后,肩膀受伤的彰人的结局。
那就是,偷了明里存款,对明里施暴,让明里难过的彰人的结局。
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了。
明里不会后悔吧?
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会后悔吧?
我因为回滚,所以有未来五天──也就是直到四月六日星期五下午六点的记忆。
这段期间,明里有表现过后悔吗?
我开始回忆。
在废弃村落赏花,幸福的星期二。
在晚上闯入学校,刺激的星期三。
替彰人守灵,混乱的星期四。
以及,在樱花树下听明里说明回滚的星期五──
『我希望你救哥哥。』
未来的明里这么跟我说了。
这是她的真心话吗?还是场面话?
我不知道。但明里再来说交给我了。
在回滚即将发生前,明里确实说『交给你了』。
明里可能在迷惘,她可能开始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所以才交给了我。
她把一切寄托在我的选择上。
既然这样──我就必须自己做决定吧。
我慢慢撑起上半身。
视线一往下移动,就可以看见明里像是孩子般的安稳睡脸。
「……对不起,明里。」
我尽量不发出声音悄悄下床时,正好瞄到床边的闹钟,现在凌晨一点。
移开视线后,我蹑手蹑脚地往门口走。
我将手放上门把,回过头看了明里最后一次才离开房间。
我在玄关穿好鞋子后出门。
然后以彰人应该会在的空地为目标,全力奔跑。
「对不起,明里……对不起……!」
我边跑边道歉,就算知道这样没有意义但就是无法不这么做。
──对不起,明里。
我果然无法见死不救。
彰人的确很坏,我真的无法原谅他让明里这么难过,我打从心底憎恨他。但是,但他还是不能死。我做不到明知彰人未来的下场,却无动于衷。
如果我一开始对救彰人这件事毫不犹豫的话,就可以遵守和明里的约定。我真的很笨。就是因为我既优柔寡断,又窝囊没胆,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真的对不起。
但是……现在让我救彰人吧。
就让我做个没人死掉,有著幸福快乐结局的美梦吧。
我抵达空地。
我拨开杂草往里面走,很快就发现横躺在地的彰人。
「彰人!」
他的脸色很差,我知道这是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徵兆。
我跑过去检查他的呼吸。虽然非常微弱,但确实还有气。
我立刻拨打一一九,将状况告知专线人员。这样一来,岛内消防署应该马上就会派救护人员过来才对,我只要等人来就好。
疲劳突然涌现。我跪倒在地,用手撑著地面,专心呼吸。因为空气很冷所以喉咙发痛。
就在呼吸终于顺畅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向彰人。
他原本微微起伏的胸口现在一动也不动。
我把手伸到他嘴边。
没有呼吸。
「骗人的吧……!」
我摇晃彰人的身体。
「喂!起来!不要擅自死掉!」
没有反应。
我把彰人翻成仰躺,对他使用上健康课时学到的心脏按摩。虽然不知道方式正不正确,但总之一心一意地按压他的心脏。
「你给我活下来向明里道歉!好好重新做人!如果你现在死了,我就揍你!」
我边骂边继续按摩他的心脏,救护车很快到场,两名救护人员下车,一位代替我继续心脏按摩,另一位开口询问。
「您是照顾他的人吗?」
虽然不是,但解释起来很麻烦所以就当成是吧。
「对。彰人……他大概两个小时前还在喝酒,呼吸是几分钟前停止的。」
救护人员稍微想了想后,看著我点头。
「我明白了。想跟您请问一下详细情况,可以请您一起上车吗?」
「没问题。」
我跟著彰人坐上救护车往港口前进。因为岛内的诊所晚上无法接诊,所以救护车直接开进救护艇上,渡海前往本土的医院。袖岛到达本土需要二十分钟,从港口到医院还要二十分钟。
这段期间,彰人因为救护人员的急救处理而恢复了呼吸。虽然没有意识,但总算保住了小命。
到达本土的医院后,彰人被送进急诊室。我跟医院的人重复了对救护人员说过的内容。这样一来,我的任务就结束了。
我坐在大厅沙发上,仰头看著天花板。
这次,我改变了过去。
我阻止了彰人的死亡。
「好累……」
我闭上眼,眼睛深处发疼,好像是因为疲劳过度。但我现在没时间慢慢休息,还有事情没做。
必须和明里联络。
因为她可能还在睡,所以我不是打电话而是传简讯。
我从简讯APP里找到「保科明里」点开,却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我去救彰人这个事实,所以手指就这么停在半空无从下手。
我重复写了删,写了又删的过程一两个小时。
最后才以「早上见面后再说」的主旨将简讯传送出去,因为我不觉得现在的心情能用文字传达。
我在医院的家属等待室小睡到了早上六点。
回程不能搭救护车或救护艇,所以我到超商的ATM用手机领钱,搭计程车到港口。这对学生而言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因为走到港口需要一个小时,而我没有力气走那么远。
到了港口,我下车。
由袖岛来本土的船正好抵达,搭乘处走出了络绎不绝的人潮,我看见明里的妈妈就在其中。大概是接到医院通知了吧。
明里的妈妈没有注意到我,直接坐进停在路边的计程车里了,远远看上去似乎非常焦急的样子。
我不知道明里的妈妈怎么看最近的彰人。但如果听见自己的儿子被送进医院,身为母亲肯定无法冷静吧。
我走向售票处。
我搭上渡船前往袖岛。
我边坐下边看手机。
现在六点半。
明里没有回讯息。是还在睡吗?或者是已读不回呢……不管是哪个,到了袖岛就直接去明里家拜访吧。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脸面对明里,但我必须好好面对失约这件事。
在我做著心理准备的时候,袖岛到了。
我走下渡船,直接前往明里家的公寓。我在早晨的冷空气中快步向前,大概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我站在挂著「保科」门牌的门前。
做好觉悟后,我按下电铃。
大概等了一分钟,里面传来走动声,然后门慢慢打开了。
明里的脸从门缝露出来。她的头发睡乱了,浏海塌了,眼里没有光。只是一个晚上没见而已,她看起来却有种蜗居多年的感觉。
害明里变成这样的人肯定是我。一想到这点,强烈的自责就涌了上来。
「明里,我……」
「去救他了呢。」
明里随意地说。
「我听妈妈说,哥哥被送进医院了,马上就想到是你。」
「……那个,真的对不起。」
「没关系,不用道歉。你并没有做错事吧?」
「但是,我没遵守和你的约定。」
「约定。」
呵呵。明里自嘲似地笑了。
「奇怪的人是我喔,我就是个笨蛋。说什么一起对哥哥见死不救吧。有点,难以想像对吧?我啊,很讨厌自己的无情喔……」
明里依旧笑著,但泪水突然滚滚而下。
「明里……!」
我担心地靠了过去,但明里却用力关门并且上锁。
「……对不起……我现在、想一个人独处……」
就算隔著门也听得出的鼻音。
我贴到门上对明里说。
「就算我这么说,你可能也不相信……但是未来的你──」
后悔对彰人见死不救了。
这句话到了喉咙却说不出口,最后还是吞了回去。即便对现在的明里说这些,也没有什么说服力,更无法带来什么鼓励。再说了,我其实也不清楚她究竟有没有后悔。
正当我组织言语的时候,门后传来啜泣声。
「拜托你……回去吧……」
我用力咬住嘴唇,觉得眼前这扇门宛如厚重的墙壁。
「……我知道了。但我还会再来,我绝对要负起失约的责任。」
没回应。
「……那改天见。」
我无可奈何地踏上归途。
回到家后,我马上洗了个热水澡,让热水浸透连指尖都发冷的身体。洗了头又洗了澡,等整个人由内而外暖起来才离开浴室。
换上新衣服走出更衣室时,在客厅看见了穿著睡衣的惠梨。她一边看新闻,一边啃吐司。好像是在我冲澡的时候起来的。
「早安,惠梨。」
「……嗯。」
爱理不理的反应。她看也不看我。
这个时间的惠梨是怎么看我的呢?从我的记忆来看,今天,也就是四月二日下午六点的时候,感觉她还很在意和我吵架这件事,那么现在的惠梨内心应该也还没忘记吧。
既然之前是惠梨主动开口,这次就由我先道歉吧。
「昨天抱歉啊,我说了那么幼稚的话。」
惠梨咬了口吐司。
咀嚼后吞下,她的视线依旧停在电视上,但开口说道。
「没关系,我也有点说过头了。」
「这样啊。」
虽然态度冷淡,不过我有感觉到她的歉意。
我随意坐在坐垫上,一手撑著矮桌,若无其事地开启话题。
「如果我说高中不念了要回袖岛,你觉得怎么样?」
惠梨手上的吐司滑落,没抹奶油的那一面掉到了盘子上。
她惊讶地转头看我。
「你、你不念了吗?」
「现在有八成的机率。」
「……是因为我说话很难听?」
惠梨的表情很严肃,我笑了出来。
「不是啦,放心吧。」
是更加私人的理由──为了负起失约的责任。
在彰人出院后有可能继续伤害明里的前提下,我不可能离开,所以我要退学留在袖岛。就算会牺牲一些人生,但我想让明里打起精神。
「这样啊……」
惠梨依旧不安地看著我,然后回答我的问题。
「那个人会生气吧……不过我觉得奶奶会开心。」
「你呢?」
「我……不太确定。不过……如果你可以代替我每天打扫浴室的话,留下来比较好,大概吧。」
「我是负责洗浴室的吗?」
「直到两年前为止都是你在洗吧。」
这么说也是。好像还常常因为偷懒惹惠梨生气。
「不错啊。如果只是洗浴室就能留在家里的话。」
「……你真的不念高中了吗?」
「大概吧。」
「发生什么事了?」
「很多事喔。」
没必要告诉惠梨。
我结束这个话题站起来。
就在我打算回房间,背对惠梨的时候。
「哥、哥哥!」
我惊讶地回头。
打从我回袖岛开始,惠梨一直就叫我「喂」,但她刚刚确实叫我「哥哥」了……已经两年没听见的称呼。
「那个,有什么烦恼的话就说出来。我觉得一个人承受的话不太好……」
惠梨维持著坐姿面向我,用认真的表情说。
真是个温柔的好孩子。我的心情比较没那么沉重了。
「谢谢。不过,这是我必须自己解决的问题。」
抱歉喔。我向她道歉后离开客厅。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
虽然昨晚几乎没睡,但现在也没有特别困。是因为冲了澡吗?还是因为放心不下明里呢?恐怕是后者吧。
光是回想在公寓见到的明里,我的胸口就像被针刺一样痛。我开始对自己的选择没信心了。现在就是这样,我正想著是不是不救彰人更好。
后悔化为叹气从嘴里流露出来。
「……这样下去不行。」
我拍拍自己的脸,挥散悲观的想法。
事到如今还犹豫不决地烦恼什么。
失约就失约吧,只要让明里获得幸福就行了。就是这么单纯,没必要想得太难。
今后,我要为了明里全力以赴。
春天的早晨很快就过去,来到下午两点。
我就像死了一样躺在床上。
之后我又去了一次明里家,但她依旧不肯和我说话,只隔著门坚持叫我走,然后就连回应都不回应了。我也试过打电话和传简讯,但她都没回。
应该用更加强硬的手段接近明里吗?例如在明里愿意听我说之前,赖在她家门口不走?或者强行闯进她家之类的?我觉得哪样都不对,而且好像会伤明里更深。但如果什么都不做,放任明里一个人我又觉得不安……
「该怎么做啊……」
丧气话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
我看向房间的时钟,现在下午三点。我希望在回滚发生的六点前,多少能修复一些和明里之间的关系。
大概,下次就是最后一次了。
今天下午六点一过,空白的四天就全补上了。再来就会跳回正轨──也就是我听明里说明回滚的四月六日下午六点,然后时间就会开始正常流动才对。我不认为会体验两次同样的时间,所以我的预测应该没错。
但如果不是那样的话。
「……会变成怎样?」
如果时间没有恢复正常。
我首先想到的是,又会回到两天前。如果真的变成那样就太糟了。只有意识没完没了地回溯时间,我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离开十七岁了,一这么想就全身发冷。
……关于这方面的事好像别想太多比较好,就算再怎么讨厌,只要到了六点就会真相大白,自寻烦恼也没有用。
但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前提下,我更觉得应该和明里好好说话了。
所以……再去明里家一次吧。
事不宜迟。就在我顺势起床的时候,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短短震动了一下,好像收到了简讯。
看见简讯内容的瞬间,我心跳飞快,喉咙瞬间发乾,全身冒出冷汗。
我用发抖的手打电话给明里,但电话没有通。只有『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的语音。
我立刻下床走出房间,用往下跳的速度冲下楼梯,跑出家门。
我跨上惠梨的脚踏车,已经没时间跟惠梨借了。我骑上脚踏车,全力往明里家的公寓冲刺。
我有不好的预感。
收到那样的讯息后,我再也无法冷静。
『最喜欢你了。再见。』
我是个无药可救的白痴。
一点都不懂明里的懊恼,悠闲地在房里无所事事……你以为自己是谁啊。嘴里说要负起失约的责任,到头来还不是什么做不到?
「真的太蠢了……!」
我以几乎会踩穿踏板的力气骑著脚踏车,车链随著我的动作叽叽惨叫。
抵达明里家的公寓了。
我丢下脚踏车,冲上公寓楼梯,按下明里家的门铃。等不及回应,就直接伸手转动门把,门没锁。
「打扰了!」
我跑进走廊,进入明里位于左手边的房间。
里面没有人。但和昨晚比起来,我察觉到房间整理得很乾净,原本堆在书桌上的参考书都收进了书架里。
「这是……」
桌上有一张信纸。
我把信纸摊开,上面写著对明里妈妈的感谢,最后则是『对不起』。
已经可以确定了。
「不行……!」
我把信纸放回桌上,边喊著明里的名字边在家里到处找她。一路找过客厅、厨房、浴室甚至阳台,但哪里都没有明里的身影,她不在家。
我坦然面对刻意逃避的想法。
自杀──如果明里要自杀的话,会去哪里?
人会死的地方,能死的地方。想投水自尽的话就是海边,想跳楼的话就是高处,想卧轨的话就是车站月台,想上吊的话……哪里都可以。可恶,没有头绪,我连她在不在岛内都不知道。
先报警比较好吗?但要怎么说?我朋友可能要自杀之类的?这么说警察会理我吗?
我不知道,但总之先试看看吧。
我一边拿出手机滑动,一边全速运转脑袋寻找线索。与明里一起度过的记忆在脑内交错。
忽然有什么一闪而逝。
那彷佛是埋在泥土里的砂金,直觉告诉我不容忽视。我停下手边动作,闭起眼睛,全神贯注地思考。
我挖进记忆深处──明里的声音在我脑中重播。
『这里是我全袖岛最喜欢的地方。』
我睁开眼。
难道是那里?那里的确满足其中一种寻死方式所需的条件。
没时间犹豫了。我立刻跑起来。
我冲出明里家的公寓,扶起脚踏车往袖岛高中前进。
「哈……哈……」
我拚命踩著脚踏车,汗水沿著鬓角滑到下巴。
接近通往学校的上坡路时,我更用力地踩脚踏板。就在那瞬间,踏板啪的一声打滑了,我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在柏油路上。
「好痛……」
我忍痛看向倒在一旁的脚踏车,链条断了。
可恶,只能用跑的了。我把脚踏车丢在原地,冲上坡道。
喉咙痛到像要裂开,心脏剧烈跳动到我觉得吵。但我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格休息。只要能够阻止明里自杀,就算身体坏掉也无所谓。
终于到了袖岛高中。校门开著,但操场没有人。至于屋顶有没有人……从这里看不见。
我穿过操场,从楼梯口闯进校舍。如果被学校相关人士看见,肯定会被当成可疑分子,但我已经没有时间顾虑这些了。
拜托要在啊。我一边祈祷一边冲上楼梯,来到通往屋顶的楼梯平台。
门上的挂锁掉在地上,旁边还有两根铁丝。
预感转为坚信。就是这里,不会错。
我猛地打开通往屋顶的门。强烈的夕阳直射眼睛,强风吹得身体不断摇晃。
我眯起眼,发现了站在屋顶栏杆外的人影。
她的裙子迎风翻飞,她穿著袖岛高中的制服。
那是明里。
勉强赶上了。但她用背在身后的手握著栏杆,好像随时都会往下跳,要放心还太早了。
我尽量用不会刺激到她的平稳声音呼唤她的名字。
「明里。」
明里惊讶地转过头。
「奏、奏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调整呼吸后说。
「是未来的明里告诉我的喔。」
「骗人。」
「我没骗你。这里是你全袖岛最喜欢的地方对吧?你晚上特地带我来过喔。」
「……我什么时候带你来过?」
「我想想……四日晚上,从时间上来说是后天吧。」
我一说完,明里就难过地皱起眉头。
「还有那样的未来呢。」
这句话就像当胸给了我一刀。
我吞了口口水。
「明里,你想死吗?」
「嗯。」
「……是因为我没遵守约定吗?」
明里没肯定也不否定,只是微微笑了。
「我已经受不了了喔。」
她用缓慢的声调继续说。
「我啊,是为了和你念同一所大学,才努力到现在喔。每天每天都努力到身心倶疲喔。就算想睡到要倒下了也努力念书,就算累到想吐也努力参加社团活动,就算被骂到哭也努力打工……那段日子就像地狱一样。我已经这么痛苦了,哥哥却一直找我麻烦,只是稍微反抗就被推到腰骨出现裂痕了喔。当努力存下来的钱也被偷走的时候,我真的心灰意冷了。」
即便如此。明里继续说。
「但我还没有想过去死。因为你来了。因为我只要求救,你就会立刻赶到,而且还……愿意答应我的请求。」
明里的痛苦透过声音传达了过来。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握著拳头。
「但你最后失约了,你选择去救哥哥。」
「──你说得没错。」
我谨慎地选择字句后继续说。
「我没遵守和你的约定救了彰人。但是……这不代表我就放弃你了。我不可能讨厌你,不如说──」
「我最难过的呢。」
明里打断我的话……不对,她好像根本没在听,她用平常的语气开口。
「不是钱被偷,也不是你没有遵守约定喔。」
「既然这样,为什么……」
听见我的问题,明里彷佛在忍耐什么似地低下头。
「因为我发现了喔。我啊,是那种为了自己,连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哥哥都可以无动于衷地见死不救,之后还可以和喜欢的男生卿卿我我的烂人。」
「才不是……!」
「我就是喔。」
明里的声音在发抖。
「奏江,你没有错,你很正常,奇怪的是我。所以……我应该去死。」
明里抬起头,她的表情染上了悲伤。
「明里……!」
就在我想冲到她身边的时候。
「不要过来!」
嘶吼似的声音阻止了我的动作。
「吶,奏江,我想问你最后一件事,你为什么不遵守约定?」
回答错误的话,明里就会死。
我的直觉这么肯定,冷汗流到了鬓角。
我用唾液滋润发乾的舌头并组织言语。
「……因为未来的明里这么拜托我了,她拜托我救彰人。如果明里你不后悔对彰人见死不救的话,就不会那样拜托我了吧,也不会告诉我彰人的死亡推测时间、遗体所在地……我的确一度想见死不救,但如果考虑到未来的、接下来的事,就觉得还是应该救彰人。」
明里默默听我说。
「明里,你刚刚说自己是烂人对吧?我再说一次,你才不是。你很善良喔,真的很善良。所以如果你见死不救,之后肯定会后悔。将来……和谁结婚生子后,无论过得多么幸福……也会因为曾经对一个人见死不救而饱受折磨。那样不行。钱和信任没了还可以想办法,但人命无法挽回。所以我……不希望你弄脏自己。」
明里皱眉。
「你嘴里的未来和将来是什么时候?你说来说去都是那种无聊大人在说的话……你只是因为如果我死了会良心不安,才举出这些猜测想阻止我而已不是吗?」
「不是猜测。」
「那么,你拿出我会后悔的证据啊。」
我无话可说。我没有证据。
明里浮现感到失望的冷漠表情。
「看吧,你说的那些终究只是漂亮话喔。因为你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到底是不是对的吧?」
明里说得没错。
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了。
从昨晚开始一直到现在。
我一直在迷惘。
救彰人是对的吗?我这么做是为了明里吗?我不就只是在伤害明里吗?未来的明里真的后悔了吗?我不就只是因为不想弄脏自己的手才救彰人的吗?
一旦这么想,我的视线就如同被后悔吞没般,逐渐模糊。
只不过。
即便如此,这也是我自己选的路。
不允许半途而废。
「我确实不知道很多事……但是,唯有你不该死这件事我可以断言。只要你放弃自杀,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会退学留在袖岛,也会想办法搞定你被彰人偷走的钱,更绝对会竭尽全力不让你难过。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死。」
「够了。反正你也只是嘴上说说。」
明里冷漠的口吻让我感到无所适从。
明里的死志坚定,她已经绝望到那种程度了。
不管我说什么都没用了吧。
亲眼见证明里跳下屋顶,用足以致死的速度撞击地面。这就是失约的我应得的惩罚。
……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
我还不能放弃。
我决定赌上自己的一切去救明里。
所以,这是最后的手段。
我慢慢走向明里。
「不要过来!你再过来的话我就……」
「你跳的话,我马上跟著跳。」
「哈!?」
我跨过栏杆,站在明里右边。她眼里写著「只要你乱动我马上就跳」,即便她这么警戒,但我没有因此拉开距离。
我和明里一样,把身体面向屋顶外侧。
往前一步就是天空,脚尖有些悬空。
我往下看,这里当然很高。我全身都被惧高的本能支配,心跳逐渐加速,手里握住的栏杆很快就因为手汗而湿滑。
「仔细想想。」
抬起视线,我眺望著被染成朱色的西方天空组织言语。
「这原本就是我的错喔。如果我没有跟你说明回滚或彰人的事,你现在就不用这么烦恼了。只要我自己去救彰人,或者……对彰人见死不救的话,一切就能完美收场。」
「……你想说什么?」
「我想负责。负起因为我的优柔寡断而伤了你的责任。但是,如果你死了我就做不到了。」
「所以你也要死吗?」
「没错。」
强风吹来,我的浏海被风往上吹,潮水的味道窜入鼻子。身体有点摇晃,我用力握紧栏杆。
「……你是白痴吗?」
这说不定是明里第一次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