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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中)(2 / 2)

  于是笑着,想说些话,却扯着喉咙发不出声,于是吞咽着口水润喉着,沙哑着声唤她,“轻轻。”

  又从被子里伸出双手,张开双臂,瞧着她的眼里是死而复生的欣喜,“怎么?不过来让哥哥抱抱吗?”

  少女还是那副呆滞的神情,没有半分动作,只有藏在身后死死捏住衣角的左手暴露了她的情绪。

  死寂的气息让他有些惶惶,放下双手,轻皱眉头,隔了会儿又问她,“轻轻?”

  良久,她转过身子,只敢背对着他,张了嘴说着话,没有色彩的。

  “林凉,我要回家了。”

  这次终于听了他的话不在寻常时刻唤他林凉哥哥了。

  却在他耳里更不是滋味,甚至觉得荒谬至极,他呵笑一声,笑容却渐渐收拢着。

  ”你再说一遍。”额头的纱布被血渗红,面颊消瘦胡子拉碴,嘴唇惨白而破皮如沟壑,他的双手握紧病床冰冷的床栏,骨节突出青筋爆裂,眼睛像利箭般盯着她。

  “我要回家。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她的话声音小小的,如蚊子般,风大点仿佛就吹没了。

  “你再说一遍。”平稳,呼吸正常。

  她没说话了,只呆呆站在那,他只看见她低垂的后脑。

  “轻轻妹妹,抱歉我才刚醒来,脑子有点乱,不太明白你说的话。”少年放下了握紧床栏的手,双手合握的轻放在白色床被上,笑面温雅。

  “我说…”她哽咽一声,像是被人掐了一下,“我想回家跟着哥哥和婶婶,不想和你待一起了。”

  “嗯…你是想家里人了对吗?乖,等我病好了我就带你回家看看…”轻轻上扬的嘴角依旧柔和着,十指却紧紧相扣。

  “我不回来了。”

  空气似是停滞了,只有细微的虫声碎碎,平静如水。

  却如洪涌前的风平浪静。

  一声保温瓶砸在墙面剧烈的撞击声,再落回地面弹撞的碎裂声,声声惧耳,空彻回响。混着这些巨响,少年的声却依旧如斯雅致,“轻轻妹妹,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最好是骗我的,知道吗?”

  她被震得身子下意识的一抖,落在鞋上的碎片还偷着太阳的光。她缓了声才回他,“我没有骗你。林凉。”

  她说,我想,我们在一起好像只有无穷无尽的苦难。你会很累,我也很没用,从来不能帮到你什么。这样的日子过下去真的太难受了。

  背后的人像是从嗓子眼里逼出来的声音般,命令她,“你看着我。”

  她没有动作,只下意识的抽了抽鼻子。

  “你看着我。”那人固执的说着,凌然的语气。

  她只好慢慢的转身,神色淡淡的,是她那几天对着镜子练习出的,无动于衷的面孔。

  冷漠的神色,从不是他印象里任何一个宋轻轻的模样。他听到自己血液沸腾的声音,震耳欲聋。

  只有冷漠才能对抗冷漠,他不知怎么想的,看着她第一次对自己露出冷淡,心子如刀割般泛疼,只想找个东西来将自己包裹着。

  “你的意思是…嫌跟着我过得很苦是吗?”寒着脸色,恶意的猜忌便这样堂而皇之地从他嘴里冒出。

  他误会她的意思了。

  但也没关系了。

  于是她停顿一声,才轻轻点着头。

  她说,嗯。

  不想再做停留,不想听他话语里对自己的恶意,不想破功作废,于是转过身子,伸出右腿,迈出第一步,想就这样干脆利落的走了。

  她却听到一个巨物坠地的声音,正狠狠砸在她的心头。

  “轻轻…别走。”

  卑微的求饶,在身后响起。那人见她真的要走了,冷漠也装不得了,忙从病床上掀开被子,脚沾上地想去拦住她,却双腿失力狼狈地跪在地上,右手用力撑着床栏不让自己的身子摔倒。

  他站不起来,也移动不得,只好跪着看着她僵硬的背影,又说着。

  “别走…好不好?轻轻…现在是有点苦,可是我保证,我保证以后肯定会让你过得好好的。有大房子,有酸奶厂,你等等我…真的…”

  着急而慌乱的祈求话。

  她的林凉哥哥啊…在求她。

  她悄悄擦去眼泪,转了身子,跑到他的身边想扶起他,可是他身子太重,她抱不动,几次抱着他的腰向上都是徒劳,她只好缓缓地放开了,想出去找护士帮忙。

  起了身想出门,却被他的左手死死扣住手腕,伴着恶狠狠的语气,说,“你要去哪?!”

  她想了想,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回去跟着哥哥。”

  “宋文安?”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她说是的。

  他的左手除了食指其余手指都在用力,想缠束她般,握得她手腕生疼,她只好低着头看着他上扬的眸子,轻轻抿着嘴唇。

  他看了她很久,似是将她的前生来生都要看个遍般,喉结上下律动着,那句话,便带着疑惑地说出了。

  他说,宋轻轻,你爱我吗?

  她颤动着睫毛,眼珠子不愿看他,只看着窗外,良久,她听见自己这样回了他。

  “不爱。”

  你知道吗?

  我渴望静默地坐在你的身旁。

  我不敢,怕我的心会跳到我的唇上。

  因此我轻松地说东道西。

  把我的心藏在语言的后面。

  只有不爱才能坚决,才能狠心。那一刻,她真的觉得好像真的不爱他了。

  “宋轻轻,你敢!”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扳开自己的左手,声音用力得几近怒吼。

  “宋轻轻,你再扳开我试试!”真面目的林凉这次不再装伪善了,加重语气,眼睛如靶心箭般死死看着她。

  她不顾他的话。

  用双手狠力地扳开他禁锢的左手,他的右手想附上,却支撑不住身子的往下倒去,她咬着唇,双手用力地一一扳着他的指头。她的眼角红了,她明知道左手食指是他的软肋,这一刻却不得不向它下手,只能偏着头不敢看他因为一根手指失力,所有的手指便被她一一用力拨开的难看面色。

  再奋力的奔跑,离开这个病房,用尽毕生力气。

  留下倒在地上的少年,看着自己的因拉扯发红的左手,沉默了。

  她没有跑远。

  转了个弯便失去力气地蹲在墙角,头埋进膝盖处,双臂环绕着,恸哭流泪着,像个没了家的孩子。

  林凉哥哥…

  我不明白。

  明明我们那么相爱,为何却要不得善终。

  三三:渴望...那句诗出于泰戈尔园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