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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2 / 2)

  “师父有恩于我,恩重如山,”朱云微垂了头,俯瞰长剑的眸子映着屋外的浓云泛着青黑色的冷光,“即便是死,我也要还无雁门一个清白。”

  “你倒是有个好师父。”慕容涵秋笑笑。

  朱云像是读懂了她的笑,淡声道:“苏姑娘,过往还是忘了吧,你的心里太空了,你应该试着为自己而活。”

  慕容涵秋还没有来得及回应她的过分解读,朱云又道,“我为了无雁门的真相而活,可你现在又为了什么而活着呢?”

  慕容涵秋不答,只是抿了一口茶。

  朱云看着她眉心的伤疤,她嗟叹地低缓了声音,却反倒像是一字一句地叩击着心灵:“你自己也说不出答案来,这才是悲哀。”

  慕容涵秋盯着杯中影看了半晌,开口却说了另一件事,“我的医术还欠火候,其实,莲谷谷主本可救你。”

  “令师尊呢?”

  “她还是算了吧,凡是被她救活的人,余生都要等着被她榨干所有的利用价值。相较之下,莲谷仁慈多了。”

  “叶莲灯的哥哥?不必了。传言不都说有两个地方的人见了要绕道走,一个是众生苦,还有一个——不就是莲谷吗。”

  “你如果用叶莲灯做筹码,你和明昭未必没有生机。”

  “说起叶莲灯,我当时是真的情不自禁地想杀掉她。”朱云又反问,“不过无妨,这样挺好,我不想再拖累他了。何况,莲谷本来就亦非善类不是吗?”

  一阵风自窗外而入,撩起了慕容涵秋的碎发。

  她忽地想起了什么,神情焦灼,“你老实告诉我,我的药是不是在反噬你的心智?”

  “没有,你的医术很好。”

  “为了让明昭相信你,你不能告诉他其实你一直都是清醒的,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是装作在三种身份中切换。可昨日,你攥着苏谢脖颈,并不像是装疯,完完全全就是最初那一年里在忘生的意念影响下、那个从心底厌恶苏谢的纯粹的芸娘。”

  “有一个瞬间,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朱云深深叹了一口气,坦白道:“是,许多次,我都差点真得杀死她,回过头来浑然不觉。”

  慕容涵秋的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怔与怒意,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节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朱云清冷的眸中染上一丝歉疚,了然地对上了慕容涵秋怒火滔滔的双眸。“小谢是个乖孩子,我根本不知道这几年里自己究竟给她留下了什么样的阴影。”

  “有时,我真得以为小谢是我的孩子。有时又真的是那个苦命的花魁,大多数时候我却还是无雁门中唯一活着的大弟子,可是,如果我真的只是芸娘该多好。”朱云又喝了一口茶,起身走到窗畔,冷风吹得她一袭白衣猎猎翻飞,可她的语气反倒像醉了,“你说忘生为什么要叫忘生呢?忘掉荒唐的一生重新开始?其实,忘不掉的,不过是迷失了的自己罢了。”

  良久,慕容涵秋终于压下了怒意,平静地说道:“今天就结束了。”

  沙哑的声音还是那般刺耳。

  朱云回过神来,眸中恢复了傲然的璀璨神采,她问:“苏姑娘,我再问一个问题。叶莲灯是不是也中了忘生?你和她貌似是旧识。”

  “呵,不是。”慕容涵秋把杯子放下,习惯性地嗤笑一声。

  朱云也笑了:“是哪一个不是?中的不是忘生,还是说不能叫旧识?”

  慕容涵秋拿起桌上的无雁书朝她扔了过去:“你该走了,不然再耽搁一会儿他都要从碧池山回来了。”

  朱云稳稳接过长剑,留了一个微笑后衣袖一拂,径直转身就走。

  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带着戏谑地道:“师姐,保重。”

  朱云回头:“怎么忽然愿意这样叫我。”

  “无雁门的人都死光了,我就姑且叫你一声师姐让你开心一下吧,况且——”

  慕容涵秋嘴角绽出一个略显哀戚的弧度,眼中却是刻意而夸张的怜悯,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不舒服,“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了吧。”

  朱云却没有感觉到不适,眼底却闪过短暂的流光,温柔地道了声:“谢谢。”

  随后,她的眼神立刻换上了清冷的悲戚。朱云

  缓缓推开门昂然而去,犹如披挂上马的骁勇将军推开了城门,即将走上自己的战场。

  朱云刚一站在环梯的最高处,俯瞰下方,楼下便立刻倍加躁动起来。

  躁动过后声音越来越小,楼下越来越安静。

  有鲜血飞溅的声音响起。

  乐师停了。

  舞女停了。

  姑娘停了。

  嫖客停了。

  本来您侬我侬的娇奢氛围刹那间烟消云散。

  春酣楼接近十年没有关上的大门终于被合上。

  无雁门的新弟子们在顷刻间划分了敌我阵营,凡是在场不属于无雁门的人全都已被格杀,站立着的都是继承了凌雪华遗愿新一批落难弟子。他们当中有男有女,有的人是乞丐,有的人是花客,有的人是守卫,有的人是烧水打杂的小仆,有的人是卖笑卖身的姑娘……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难言的过往,都背负着无尽的仇怨,要随着十年前的浩劫在今日一同寻找答案。

  朱云感觉得手中的剑忽然变得更加沉重了。

  她举起黑色的长剑,顿时寒光乍泄,那正是地道内的无雁书。

  她扬起剑,毫不迟疑地翻过栏杆纵身一跃,一抹白影拂过强风坠落在地上。

  坠地的刹那,朱云撑着黑剑一挑,以单膝着地的姿态稳稳落地。随后,她站立起来,抬手在另一只手上划出一道深长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