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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1 / 2)





  师杭觉得这男人有些莫名其妙。

  他原本神采奕奕地同她炫耀着,不知为何,突然就闭嘴不吭声了。他烦躁地挠了挠头,将手上的画卷随意丢在一旁,又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瞧着很不愉快。

  他似乎还想说些刺人的难听话,师杭却根本没力气再同他折腾了。她缓下声气,慢条斯理道:“阁下所言句句有理,我自然不能不信。但福叁公子并非是我的未婚夫婿,又何来为他守身一说呢?”

  这说法倒是意料之外,孟开平以为她是想同福家划清界线,面色立刻好看不少。

  “你这话还算明白。他虽考了个劳什子功名,但候缺叁年未补,可见只是依仗父兄庇佑混日子罢了。你若嫁去,也算不上好姻缘。”男人如是说道。

  然而,师杭却摇了摇头,解释道:“从前,我曾真心期盼过这门亲事;可换作如今,我已不配嫁入此等人家了。”

  她说着,抬头看向孟开平:“两家未能如期过聘,口头之约做不得数。我贪生怕死、受辱于贼,可福叁公子君子坦荡,名声绝不该为我所累。”

  孟开平终于听明白了,原来绕了一大圈她还是觉得自己毁了她的好姻缘,当即冷笑道:“世家女,果真够清高。你觉得自己最无辜最可怜是吗?我告诉你,此地的平民无辜、将士可怜,唯独你们这些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锦衣玉食的官宦子弟不配说这些!”

  闻言,师杭颤声反驳道:“简直荒谬!旁人或有此举,然我父从不欺压百姓,更当得起‘清廉’二字!”

  孟开平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嘲讽道:“师大小姐,一个汉人能做到叁品大员的位子,你真觉得他会两袖清风吗?明面上不做坏事,不代表他就是好人。师伯彦口口声声为民守城,可他若降,徽州城起码少死一半人。看不清局势,还拉着上万人为他的名声垫背铺路,这便是他的‘清高’!”

  “你作为他的女儿,见了此人下场,如今又想用什么来成全自己?”

  “既食元廷俸禄,你家中的一草一木便都是民脂民膏。外头打了十来年的仗,你却能安于阁中享尽清闲富贵,到如今,也算够了。”

  师杭听见这一句,整个人都惊住了。

  十五年来,她从没想过这些,更没人会同她说起这些。

  从记事起,爹娘爱着她,下人敬着她,即便后来有了阿弟,她还是家中最受宠的;而到了议亲的时候,因为美貌与家世,旁人提起她都带着爱慕或艳羡之心。

  唯独这个站在对立面的男人,他不爱她也不敬她,所以才敢如此放肆地鄙夷她。

  一阵冷风忽地钻进来。

  师杭回过神,赶忙用被褥裹住了自己裸露的肩头,抬眼却发现男人掀帘离开了。

  他竟穿好了衣物,然后留下这一片混乱,自顾自地走了?

  师杭被丢在这里,孤零零一个人,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方才他下手凶恶,将她的外衫都扯破了,此刻,师杭浑身上下只有肚兜和亵裤完好。

  外头可是军营,她想了又想,终究没敢贸然出去。

  师杭等啊等,眼见案上的烛火已经燃了大半,还是没等来任何人。她一边担心柴媪,一边担心阿弟,一边担心自己,这样想着想着居然不知何时就睡着了。

  而她再次醒来,是被帐外的一嗓门喊醒的。

  “师姑娘!”

  师杭仿佛在梦中,骤闻此声,一下子惊坐起来。还没等她彻底清醒,便听见帐帘外有个男子继续喊道:“师姑娘!将军命你即刻过去!”

  将军?什么将军?

  师杭呆愣了片刻,茫然望着黑漆漆的四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将军指的是方才那男人罢。军中官职颇多,地位稍高些的统帅都能被尊称为将军,故而师杭并未多想,只当掳她的那男人是个与齐闻道差不多的年轻头目罢了。

  “你……”师杭甫一开口便被自己的嗓音吓住了,赶忙清了清嗓子,勉强道:“烦你替我回了,就说我不便前去。”

  那人似乎没料到她会拒绝,身影在外面顿了顿,又继续劝道:“师姑娘,这可不成呐。将军吩咐了……”

  “他吩咐什么与我无关。”师杭此刻心烦意乱,料定他请自己前去另有所图,便冷声道:“他想请我,那让他亲自来同我说。”

  帘外的人没想到她如此不识好歹,闭门羹吃完,嘟囔着没好气道:“今时不同往日,还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呐?除了营妓,你们城中官宦人家的姑娘这会儿都去了宴上,不识时务的小婊子……”

  闻言,师杭大怒。

  一朝飘零入泥,难道现下人人都能来踩她一脚了?听见这种脏污字眼,她根本不必考虑后果,一把抓起手边的烛台就朝帘处丢去。

  “滚!”少女厉声道:“想拿我当妓子取乐?他还不配!”

  她力道不够,铜制的烛台根本没砸出多远,很快坠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外头的人听见这声响,明白她发了火,忍了忍还是没敢擅闯入内,冷哼后便走了。

  师杭靠在榻上急促地喘息着,她实在又气又伤心——原来被掳受辱的官宦女不止她一人,往日那些一同嬉戏游玩的闺友们,不知有几人在此。

  未嫁的女子一旦失去家人,真真与浮萍无异。她们于争夺权柄无用,在男人的眼中,唯一有价值的便是这幅处子之躯了。

  城破叁日,战局已定,今夜这宴是庆功宴。庆功宴上,女人便是上好的“助兴佳肴”。

  师杭不可避免地想到先前男人压在她身上做的那些事……所以呢,他此刻在做什么?再压着另一个女子发泄一通吗?

  真够恶心的。

  师杭重新躺了下来,用被褥蒙住头,躲在里面默声流泪。她边泣边想,如果可以这样一觉睡去再不醒来就好了。

  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等下回他真的对她做了那种事,她又该如何自处?

  父亲教她琴棋书画,母亲教她德容言工,却没人在她面前提过半句男女之事。师杭隐约明白,这些是要留到成亲前夜由母亲传授给她的,可她已经失去母亲了,今后也没人会明媒正娶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