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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吃苦的蒋小姐第86节(2 / 2)


  梁裕劝儿子不要任性了,“你该懂事了,不要总是气你妈。爸爸妈妈这么做是为你好,社会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混,我们不想你吃苦,一条路,有人给你蹚好,就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你回去好好想想。”

  才十五六岁的少年,就这么被母亲的疾病吓住,被父亲的劝说绊住,觉得家里乱糟糟的,开始惶恐,自己的爱好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时他还不懂什么叫感动自己。

  总之,他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份爱好,高考结束后所填几个志愿,无一例外是医科大学的临床医学专业。

  拿枚奖牌也被收了起来,他不再关心noi,不再看军事频道和军事压制,连收集的飞机模型也送了人,一路按照父母的要求,去卷专业绩点,去卷实验室和论文,念到博士,留院工作,成了让他们拿得出手的样子。

  可是也越来越安静,与父母越来越疏远,抓住机会就立刻飞离他成长的巢穴。

  在这个大年夜,酒店喧闹的人声里,及韵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被重新唤醒,那枚刻有“中国计算机学会”字样的奖牌,猝不及防的出现在眼前。

  想到他对女友的赞许,她忽然间有些泄气,但仍试图劝说:“可是她没有办法帮助你,也未必会理解你,医生家属不好做……”

  话没说完,就被梁槐景打断:“我到底是有多差劲,既要靠父母铺路,还要靠老婆扶持?我就不能靠自己,有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

  靠别人得来的东西,就像空中楼阁,风一吹就没了。

  及韵这下是真的泄气了,默不吭声的拿起筷子重新吃菜。

  梁裕问道:“多久了?是哪儿的人?”

  “元旦前才在一起,本地人。”梁槐景说完,又扯扯嘴角,“她还有个哥哥,连给老人养老的压力都没我大,多合适。”

  及韵一噎,倒是梁裕问道:“不是说独生女么?”

  “堂哥,但是堂哥的父亲去世,母亲不在身边,是她祖父母和父母养大的。”

  这个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一家三口安静的吃完这顿年夜饭,明明身在闹市,却犹如置身自家,和平时一样,平平静静,偶尔说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根本不像过年。

  吃完饭,及韵倒是问了句:“回家住几天?”

  “不了,明天还要值班,那边离单位太远。”梁槐景回答得很迅速。

  及韵沉默片刻,点点头,“那你开车小心。”

  临走,梁裕还是没忍住,对他说了一句:“你女朋友的事,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没必要,我就喜欢这一个。”梁槐景手抄在口袋里,对着夜空呼出一口白气,“我没有逼你们必须喜欢她的意思,日子是我在过,我愿意就可以了,现在两头婚不少,过年过节各回各家就是了。”

  他说得轻巧,及韵和梁裕却忧心忡忡,及韵甚至为此失眠,还做了个不大美妙的梦,梦见梁槐景带人回来吃饭,醒来后梁裕安慰她梦是反的,儿子看着不像会闪婚的样子。

  及韵信了,但没过几天,她就恨不得给这个乌鸦嘴来上一榔头。

  —————

  大年初一的内分泌科病房并不平静,至少跟喜庆祥和没什么关系。

  因国人对春节的重视,多数患者都在年前出院,能出的愿意出的,都做到了应出尽出,大年初一梁槐景早上过来接班,查房的时候那叫一个快,走到病房门口往里一看,空的,好下一间。

  这也就意味着,还在院的病人个个都不简单,大多数是重到一定程度出不了的,只有极少数几个是情况还可以但家人不放心最后没有回去的。

  至于新入院的病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不舒服到一定程度,没几个人愿意大年三十来住院。

  所以大年初一值班对梁槐景来讲,其实没什么事可干,算是换了个地方休息。

  查完房回来,还跟学生说:“中午点饭多点两个菜,毕竟是过年,辛苦你们了。”

  开完医嘱后他检查过一遍病历,然后开始整理已出院病历,刚忙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听见一阵尖锐的铃声。

  是抢救铃,有病人出事了。

  他扔下手里的病历,起身抓着听诊器就往外跑,住院总刘蕊和几个学生也紧跟上去,一时间整个办公室变得空无一人。

  刚跑进病区,就和值班护士碰上了,“32床心跳骤停。”

  梁槐景点点头,脚步迈得更大,和推着急救车的护士同时进入病室,看到已经有护士在给32床做心肺复苏。

  32床是个八十九岁的老大爷,2型糖尿病合并慢阻肺终末期,原来是在呼吸科住院,但血糖一直居高不下,半个月前转到内分泌,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恶病质,面颊干瘦,脚却肿得跟馒头一样,一摁一个坑。

  精神也很差,重度贫血,甚至无法平躺,只能半靠着床头,艰难的吸着氧。

  谁都看得出来老人时日无多,家属甚至来办公室找管床医生很直白的问过:“我爸大概还有多少时间?”

  但也不是不孝,只是想知道以后做个心理准备,让家里人轮流来见他最后一面,然后安排好后事。

  可这谁说得准呢,最后管床医生也只能含糊的说一句:“要见就宜早不宜迟,别拖了。”

  之后家属陆续来看过老人,还有家属往办公室送了点水果和牛奶,说谢谢各位医生的照顾,一家人也没太大的奢望,就想着老人家要是能活过年就好了,最好还能到开春,过了九十再走。

  但病情没让他们如愿。

  刘蕊过去接替最先开始给病人做心肺复苏的护士,梁槐景掏出手电筒去扒病人的眼皮,让另一个故事通知徐主任过来。

  人手不够,只能大家轮流给病人做胸外按压,连实习生都算上了,但回天乏力,一个多小时后,梁槐景不得不宣布了患者的死亡时间。

  病房里即刻响起恸哭,梁槐景说了句节哀,转身离开了病房,刘蕊留下来,跟家属讲一些接下来要做的事。

  回到办公室,他见到几个实习生蔫头耷脑的做在一起,沮丧的神情和不久前还在讨论中午吃什么的兴高采烈截然相反,仔细一想就知道,这是没救回来人,受挫了。

  梁槐景本来没想问他们什么,但却忽然想起了蒋思淮。

  蒋思淮实习时就是因为处理不了直面死亡带给自己的冲击,才愈发厌恶和逃避临床的,说真的,他不想再有一个学生经历和她一样的纠结痛苦了。

  “怎么这个样子?”他温声开口,“有什么疑惑或者心里不舒服,说说看,大家交流交流,别憋在心里。”

  迎上他鼓励的目光,一个实习生鼓足勇气说:“老师,我刚才……我在想,如果我做得再好一点,会不会有转机……我做胸外按压的时候,还幻想他能被我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