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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1 / 2)



漫天的黑雪遮挡住了视线。直观而言,飞雪和普通的雪花只有微小不同,落到了伞面上,同样会沙沙地从旁边掉下;但若站到了衣服上,则会留下细微的黑色颗粒,让人觉得比白雪更脏。唯一庆幸的是,外面没有刮风。站在黑雪里,甚至有一种连体内都被黑暗侵袭的感觉。



一道不甚明显的脚印向森林延伸而去,犹如被数人踩过。疑似观月留下的脚印四周,混杂着白雪和黑雪,光看外表就让人很不舒服。两人踩着观月的脚印前行,一直走进森林,不断踢散脚边的积雪。本来雪地就够难走了,无多与入濑的手被铐着,步履更加艰难,半天走不了几步。



天空像黑夜般阴暗,连狂涛怒浪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从树逢中,总算看见了观月的身影。入濑抽搐般摇晃着无多的手臂。叮当作响的手铐声似乎发出了继续前进的信号。



观月脚边倒着一个人,他的足迹至此结束。



「发生什么事了?」



无多见状,大声询问。观月察觉他们,转过头来,很自然地歪着脑袋。



「被杀了。」观月说道。



无多不顾入濑的制止,走到观月身边。



埋在雪里的是堂户。她仰面朝天,一般身体覆盖着黑雪。她披着外套,手上紧握着可能是她行李的手提包。指尖泛白,握得相当用力。



她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创伤。刀从旁边砍下的,创口处露出了骨头组织。血液似曾喷涌而出,但周围黑糊糊一片,无从辨别,若挖一下的话,说不定就会看到大量染血的积雪了吧?尸体周围的积雪上,布满了践踏痕迹,大概是犯人袭击她时留下的脚印。



「手臂上似有伤口,或许还有别的地方被砍伤。估计是从背后袭击她,然后她一直往前逃。但脖子上的最后一击,使她永远停止了呼吸。」观月边绕着尸体打转边说道。



尸体旁边放着切木材的切割机。但这机械无法运转,绝不会充当凶器,若能运行的话,冷血的犯人肯定会将之利用。



「脚印还在继续往森林里延续。去的脚印有两组,但回来的只有一组,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嗯。」



无多点点头,观月一言不发地顺着脚印往树林深处走去。无多找到「回来的脚印」观察,雪花不断飘落,鞋底的形状无法看清,尺寸很小,虽然脚印很容易用鞋子伪装,但也只能穿比自己脚大的鞋子,无法穿比脚小的鞋子。



无多欲跟上观月,入濑似乎要在便签本上写什么,但无多已经抬脚,她没有写成。



须臾,看到了观月的背影,只要在他身后,就不用担心被他偷袭。即使如此,无多还是跟他保持了很长一段不必要的距离。森林中针叶树的树冠像雨伞似的,只要微量的雪花飘落,越往树林深处走,四周就越寂静。



观月站住,他面前有一眼泉水。是「无名泉」。黑雪悄然落到清澄的水中,不泛起一丝波纹。



脚印在泉边断了,他眼前趴着一个金发女性。她上半身浸在泉水里,一动不动,周围的水面平静无波,表明她不再呼吸。观月抓起女性的后领,使她仰面躺着。是路迪。她的眼睛微微张着,嘴唇微启,似乎有事倾诉。湿淋淋的头发粘在额头上。很美的一具尸体,没有重大外伤,看来是淹死的。



「或许还有救!」无多与入濑赶到。把了一下路迪哪如寒铁般冰冷的手腕,确认脉搏,「快做心肺复苏!」



「没用。」观月俯视着尸体,「死透了。」



观月开始脱路迪的外套。



「你在干什么?」



「这是观月的外套,刚才借给她的,现在拿回来。湿成这样,都没法穿着回去。没有外套,快冻死了!」



无多目不转睛地盯着默默脱死者的外套的观月。死者与生者不同。死亡冰冷,而且无情。



「都怪她要邀请想找『爱丽丝·魔镜』的侦探,才会落得这般下场。不,或许她本来就希望被杀。」



「不可能有人希望被杀的!」



无多愤然说道,却发现路迪的手腕上有数道割腕的旧伤疤。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踏上这岛的时候,观月很晚才去城堡的事吗?」



观月望着清泉的水面。无多点了点头。



「因为想先看看泉水。观月觉得这泉水才是真正的『爱丽丝·魔镜』。」



「泉水?」



「先前曾听说这眼如镜子般澄澈的泉水。古语说明镜如水,反之亦然。本来,观月从一开始就很怀疑这名叫日『爱丽丝·魔镜』(AliceMirro)这名字本身就很可疑,先不提『alice』后面没有表示所有权的『s』字样,只说『throughthelooking-glass』,原文中『爱丽丝』穿过的那面镜子一概使用『looking-glass』或『glass』。所以,我们要搜查的东西该称作『aliceslooking-glass』(爱丽丝的魔镜)才对。而我们所得的名称却是『爱丽丝·魔镜』。说到这里,用膝盖想想都该知道答案了吧?——那不是从英国舶来的东西,而是日本这边捏造的东西!」



「你说的很有道理。」



「观月本来就对『爱丽丝·魔镜』不感兴趣,它到底藏有何种秘密,为何有钱人会想得到它?这些都无关紧要。当然,可能会有文学史上的价值,就像路迪曾说过的那样,或许会有某种谜一般的缘由吧。但观月要做的是证明『爱丽丝·魔镜』的存在,再将之交到委托者手里。眼下,观月决定将这眼泉水作为『爱丽丝·魔镜』提交,但总有一点不对劲,本质上感觉有很大的差别。



「这泉水因被酸化,里面没有生物。普通的泉水是不会这样的。而且,这泉水如此之小,却不会冻结,这一点同样不可思议。大概是谁带着某种感情,将其称作『爱丽丝·魔镜』的吧!」



泉水的表面因雪花而波动,闪烁着微微的银光。



「不是因火山活动使水温变暖?」



「不是,据山根小姐所说,这和火山无关。」



「是吗?」观月将湿透的外套择好,抱在胸前,「该回去了吧。我们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什么事?」



「继续这场西洋棋游戏。到底谁是犯人,的做个了断,对吧?」观月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观月将伞放回伞架,拿起挂在上面的塑料管,和外套一起抱在怀里,向无多他们招手。无多与入濑拍掉积在身上的黑雪,跟在她后面。



「打算去哪里?」



无多在入濑的耳边私语,入濑脸色苍白地将头扭向一旁,似乎是说不想与之牵涉过深。



观月拾起放在大楼梯上的摄像机,走向左边的走廊。



入濑慌忙在便签本上写着。



他就是犯人。



「你是说……他打算把我们喊过去杀掉?用管子和摄像机?」



·好像有企图



「我不这么认为。」



·幸存者



·只有我们



·不是我们



·那就是他



「有没有确认过所有尸体,而且,如果他是犯人的话,不用特意跑到外面遇害的堂户她们那里去吧?对犯人来说,她们生死未明的状态更有利,这样嫌疑人的人数才不会减少,而他却主动确认她们的生死,不管我们是否跟着他。」



·除他外想不到别人



「我当然也警戒着,但暂时还是和他一起行动吧!如果你不幸言中,我们将他绊倒就好了。」



入濑低着头,思想斗争了半天,总算缓缓点头。



穿过大厅,到达走廊。观月正靠着走廊前方的墙壁。



「悄悄话说完了?那就走吧。」



说罢,他继续前行。无多与入濑对望一眼,跟在他后面。



「以前见过被肢解的尸体吗?」



观月头也不回地说道。



「没见过。」



「那你真幸运,马上就能见到了。」



听了他的话,入濑僵住不动。无多几乎是拖着她才能往前走。



走廊的前面就是盥洗室,正面有一间亮着灯的房间。观月没有进去,而是拐了个弯。无多经过时,打量了一下明亮的室内,无数的镜子几乎将房间填满,地板上放着一具散架的娃娃。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是人类的尸体,虽吓得几乎不能呼吸,却很快察觉有异。既没有血迹,切断面也没有血肉,相似的只有陶瓷娃娃像尸体一样的苍白肤色。



拐过走廊的转角,就看到了真真正正的碎尸。



门前随意放着一个女性的脑袋,走廊的中间落着一根切下来的断腿。



「这是山根的尸体,海上的尸体在这边的房间。」



观月站在房间的入口处,摊着一只手向他们展示室内。里面仰面倒着戴着手铐、双脚被绑的海上。头被砍断,地板上插着把斧头,不知为何,一只断手握着斧柄。



「山根的躯体及其他部分在隔壁的房间里。」



观月边作说明,边往隔壁房间走,他一脸平静,对着尸体一样样用手指过去,就好像在解说家内的家具一般。



隔壁房间的床上趴着一个裸体女性的胴体,还有不知道左右的手臂及腿掉在旁边。一进入房间,入濑终于支持不住蜷缩着蹲下身子,额头上冒出豆大冷汗,无多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似乎已无力站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不光是想表现出残酷性,」观月站在衣橱面前,「只要看一下现场就知道,犯人不光将山根肢解掉的身体分放在室内,还放到了走廊外面。」



「她大概是在地下室被肢解的。犯人还特地将在地下肢解的尸体搬到了这里。」



「你说的没错,室内的出血量太少了,如果在这里肢解的话,容易被人发现。也就是说,犯人出于某种目的,将尸体肢解后逮到了这个房间。」



「某种目的?」



「美错,观月和古加特是听到某种重物落地的声音才赶到这个现场的,到的时候没看到任何人影,那声音估计是以海上的脖子为目标的斧头砍下的声音。」



「如此说来,那时犯人还在房里,但马上逃走了?」



「不对,我们没看到犯人的身影,也没感觉到犯人逃跑。古加特一直在照凹面镜,若有人经过,从镜子里应该看得到。但是没有人经过。也就说,响声发出时,犯人不在这里。」



「谁都不在的话,斧头是怎样砍下来的?」



「你看了还不知道?」观月斜着眼睛看着无多,「握着斧柄的是什么?」



「是山根小姐的手臂,但死人的手臂怎能……」



「一半死人的手臂当然是不会动的,但砍下海上脑袋的无意识她握着斧头的手臂。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其实,想都不用想了,手臂从衣橱上掉下,因重力之故,斧头前段落地,巧妙地砍下了海上的脑袋。那死人的手为何会握着斧头呢?很简单,斧柄要放到衣橱上,稍稍嫌短,因弥补长度,便利用了死人的手臂。」



「你的意思是说,将斧头放到衣橱顶上?但我觉得这跟柄的长短没关系啊?」



「你还想不明白?打开衣橱的两扇橱门,斧头就像桥一样架在两边橱门上。虽说出门不用开到极限,斧头也能放在上面,但若橱门打开的幅度太窄,斧头落下时就未必能砍到目标,也就是海上的脖子。所以,橱门必须打开到某种程度。因此,要将斧头放在上面,就必须有更长的长度。」



「斧头架在柜子上,到底有何意义?既然手里有斧头的话,亲手砍下去不就行了?」



「你先用脑袋想想事情后再发言!智商退化得还真恐怖。这是诡计!将斧头架在橱门上,是这诡计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观月在室内转来转去,又回到原地,「魔术师在展示魔术时,其行动并非没用的,看着没用的行动,实际上跟魔术的手法大有关联。眼下我们所处的这个房间亦然,所有一切对诡计都是必要的。」



「我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利用某种方法,在很远的地方使架在衣橱上的斧头落下,那犯人就有了不在场证明。我们发现尸体时,实际上这房间的衣橱上系着根细线,正好系在橱门的把手上。线的另一端伸向窗,系在二楼的窗户上。」



「你是说,从二楼拉线,就能操作衣橱的门?但海上是在隔壁房间遇害的吧?」



「这就是重点了!拉这根线,如何使斧头从隔壁房间的衣橱上掉下?这就要用到山根被肢解的尸体了。」



「利用尸体?」



「没错,首先要注意的是被肢解的尸体部分放置的位置。一眼望去,似乎是随意掉落在地板上,实则每个位置都有其意义。接着要注意的是房间的门。海上尸体所在的房间与山根胴体所在房间的门,它们的开合方向不同,这应该是犯人调换的。合叶的位置变了,当然会留下痕迹。然后是第三点,被犯人重新装过的门,会与走廊对面放镜子的房间的门相撞。两边的门完全打开时,门与门会撞到一起。至今为止,我们谈过数次『门变多』的事吧?不知何时,城内的门突然增加了,这种现象实际上是犯人为做远距离诡计而做的表演。实际上,犯人只想增加放有很多镜子的这个房间的门。但若多出一扇门的话,会非常不自然。因此犯人在城内到处装门,以此掩饰目的。好了,将这三点结合起来看,会怎样呢?」



观月边说边将衣橱的门开开关关。每次,门都会撞到床下的尸体——被切割下来的单脚。



「拉开衣橱的门,就会碰到尸体的脚。这是以床脚为支点,利用跷跷板或杠杆原理撞到房门——当然,这扇门事先就开着——脚撞到门上,因合叶的惯性,门便关上了。然后,门又撞到了放在门口的另一只脚,脚被碰移到走廊上时,会碰到放镜子房间的门,这扇门关上时与之相撞的,便是另一个房间的门——正是海上遇害的房间。两门相撞,该门关闭时,正好将放在门口的山根头部往前推,橱门关闭,斧头落下,正好看到了海上的头。」



观月快速地解说道。据他的说法,门与尸体的各部分互相作用,最终使斧头落下。



无多沉默不语,环视着变成远距离杀人装置的室内。



「虽然我不太想说这轨迹简直就是骗小孩子,但从观月的角度来看,这的确就是骗小孩子的把戏。这诡计唯一有趣的敌方,是启动前就被其他人发现了。犯人尚未启动诡计,我们就先发现了尸体,真是可惜。所以,当我们到达房间时,衣橱的橱门把手上还系着细线,尸体亦未移动,门则是大开着的。我们的行动比犯人更早一步!迄今为止,还没有侦探碰到过这种情况,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吗?」



观月满面笑容。这是无多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就觉得他就像小孩子一样,拥有稚嫩的容颜。



「不管是警察还是侦探,其宿命都是待诡计完成后才进行搜查,因为事件若未发生,就没有搜查的必要。而我们是何等幸运……不,该说是悲剧才对,我们在犯人正打算完成诡计时,抵达了现场。」



「犯人最终没有启动诡计,而斧头却落下了?」



「海上也真够倒霉的!握着斧头的手臂因尸僵而得以放在衣橱门上,但过了一段时间,那尸僵会解开的,手臂支撑不住,便导致斧头落下。」



「观月先生听到的,就是那个时候的声音吧?」



「没错。」观月靠近窗边,「丝线系在二楼的窗户上,好了,你知道这房间的正上方是什么吗?」



「不知道。」



「是最初遇害的鹫羽的房间。」



「不会吧?」无多想打开窗户,但外面黑雪纷飞,使他再三犹豫,「不对,可是……」



「没什么吧不可思议的。最初被我们认为就是鹫羽尸体的,大概是某位身份不明的人士,毕竟没有脸嘛。眼下,若说鹫羽依然活着,我完全不会觉得奇怪。」



「不,这很奇怪。我们都以为他死了,所以不在场证明、诡计之类的,他应该都不需要。」



「没错,你总算可以进行正常的思考了。归根结底,犯人是想把嫌疑引向鹫羽。不是鹫羽的人,正欲陷害鹫羽,使死者被当成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