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2 / 2)
「不不不,现在可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希望你能放开椿屋」
山口这么说道。
达也眨着眼睛。
「要是老师你说“不准去美国”的话,那么她一定会放弃的罢。反过来,要是你说了“你去吧”的话,她无论怎样都会去的罢。待在你身边的话,她没法展开丰满的羽翼。貌似对她来说,老师你就是这样的存在。但这样是不行的。没法展翅高飞。椿屋日向这个人,马上就要飞到高处去了,飞到所有人都无法触及的高处去。束缚着她的唯一的枷锁,很有可能就是你,小野寺先生」
他的口吻含糊不清,像是在说梦话一样,但却是一口气说完的。
山口这样说道。在达也的照顾下,就像战友留下遗言一样。
「……啊。我忘记确认一下前提了。从她那,从椿屋日向那里,你听过那些事了吧?要去美国之类的」
「嗯,嘛。听倒是听过。啊不过」
达也在有些混乱的状态下,挑选着话语。
「话说回来,你是不是把前提给搞错了啊?我压根就没想着要束缚椿屋。而且不管怎么说,我倒是觉得被束缚的反而是我」
「父母离开孩子和孩子离开父母是一样的」
山口担忧地游移着视线,摇了摇头。
「表里如一。仅有一方是不能成立的。无论是孩子还是父母,到了那个时候,都必须自然地保持应有的姿态。……当然,老师你和椿屋也不是亲子关系。请你把它当作一句假设来接受。至少,老师和椿屋的关系是不一般的,是特别中的特别。这件事,即使是像我这样的局外人看来,也是一眼就能明白。……呀,非常抱歉。我现在脑子不太灵光,没法很好的用语言表达出来,无论如何」
山口苦笑着。
然后再次开口。
「我想请你放开椿屋。这就是我想要告诉老师的事情。谢谢你奉陪我这令人讨厌的小手段。老师你果然是个好人呢。椿屋会很亲你也是可以理解的」
「…………」
「还有一件事。这件事虽然是顺带着的,但同样重要」
「什么事呢?」
「对老师你而言,椿屋日向是为何物呢?」
这就是,山口晋太郎的最后一句话。
当然这不是说他死了。只是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真正地倒下了。
之后引起了一场小小的骚动。
虽说是骚动,但毕竟是小规模的。
温泉的负责人藤本与志子本来就很有胆识,而且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接到达也的消息后,她冷静地用电话把附近镇里的医生叫来,同时对山口采取急救措施,把他抬进凉爽的房间里。达也感叹道,不愧是一流旅馆的老板娘,手段也是一流。
之后,急急忙忙地赶到的老医生对山口进行了检查,做出了只要静养一晚就没问题的诊断,这样就大致结束了。只有内部人员的仙波导演得知了这一骚动,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再闹下去了,事情就此平息了。
但是唯独达也的心,没法平息下来。
※
与此同时。
对山口的骚动浑然不知,乒乓球场上展开了激烈的比赛
「哟,嚯」
「——,——」
乒乒。
乓乓。
拉球还在持续着。
日向集中精力紧咬着不放。
明日香从容地应对着,但是也慢慢地沉默了起来。
乒乒。
乓乓。
砰——啪。
日向在回击时失误了。球撞到了网上。
比分6-0。
「你掌握得很快呢」
额头上终于开始冒汗,明日香感到佩服。
「你已经能撑这么久了。看来是时候动真格了呢」
「……老师你还没动真格吗」
日向肩膀一抖一抖地呼吸着问道。
明日香耸了耸肩。
「毕竟我是老手嘛。要是动真格的话就不是比赛了」
「……你不是说,这不是一场比赛吗?」
「不是比赛哦。但还是会决出胜负的」
话毕,明日香发球。
球像是被吸引着一般朝着日向身边飞去。日向回击。
拉球再次开始。
技术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
椿屋日向几乎没有乒乓球经验,尽管如此也还是以出众的适应能力予以回击。当然完全没有手下留情。一有机会就尽情地扣杀。绝对不是粗糙的大动作,而是精细,不贪心的。不去强行瞄准角球,但是速度和威力却让人很难做出充分的反应。动作之优美让人赞叹不已。比起比赛刚刚开始之前,动作已经变得非常好了。简直就像魔鬼训练了一个星期那样。
另一边的藤本明日香。她的乒乓球很成熟。
在所有意义上都是如此。精心、正确、缓慢地回击充满热量的日向的一击。以弯曲、柔和的球道。她也没有瞄准角球。判断日向身体的重心,瞄准稍微错开的位置击球。她的击球让日向拼命地紧咬不放做出反应——倒不如说是,只有拼命地紧咬不放,才能做出反应。尽管如此,日向的回击全部都很冷静。那个样子就像是海绵一样。将一切尽数吸入。但即便如此。
这是大人的乒乓球。
而且,还是大人和小孩子的乒乓球。
乒乒。
乓乓。
啪。
日向打疵了。球拍的中央没能捕捉到球,回击的球越过了界线掉在了地板上。在日向击球的瞬间,明日香就不再追球了。
明显的疵球。
比分7-0。
「太厉害了」
日向仰天长叹。
「老师你说你是老手,是什么水平的?」
「完全不厉害哦」
明日香捡起球。
「我的水平在全国范围内完全撑不起场子」
「那么反过来。在县级水平的话就很厉害,是这个意思吗?」
「可以这么说」
摆好架势。
然后击球。
网前短球。这是在刚才日向还很难应对的球。
现在可以做出应对了。在击球的瞬间,日向缩短距离,带上后旋,将仅仅滞空了一瞬的球,用力地扣杀回去——然而,明日香也还是好好地做出了应对。
明日香心想,大概已经结束了吧。
日向的反应明显地放慢了——但即便如此,她的运动神经还是很好,适应力还是很快。她改变姿态,在千钧一发之际,予以回击。
当心点啊年轻人——明日香在心里微笑着。这种疏忽大意的瞬间,在今后的人生中一定会到来的。因为一失足成千古恨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
同时她也想到。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啊。
(真的是,我在干嘛啊……)
嘴上说着“小孩子就给我乖乖睡觉”,却在这种时间把日向叫出来,经典双标。
然后,还在和小孩子打实力差距过于明显的乒乓球赛。一点大人的样子都没有。
也不干净利落地赢下比赛。而是以复杂的感情持续着拉球。
自己心中更是萌生了胆怯、不安、反抗心理,还有某种预感。好像和几年前没有什么变化,对自己的惊讶和放弃。
藤本明日香,并不了解藤本明日香。
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到底想在哪里找到落脚点,达成妥协,给自己的心情创造一个容身之处呢。
不懂。
藤本明日香是大人,是教师。同时也对于自己的不成熟有着高度的自觉。虽然学习很不错,但头脑绝对不算聪明。所以才会很有体育系的味道。如果不能用脑子解决的话,就只能活动身体了。
粗枝大叶、与聪明完全相反、但是却倍加努力地。
藤本明日香苦苦挣扎着。
「我觉得自己喜欢达也」
明日香继续拉着球这么说道。
脑袋空空,口无遮拦。
「椿屋同学你呢?」
「……」
日向没法回答。
她正集中于打球,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面对压倒性的实力差距,没有丝毫的怨言,也绝不退缩。默默地回击着明日香打过来的球。她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向着不讲理的大人,向着不理解的社会,展示着十四岁初中生的倔强,或者说是抵抗。
「顺带一提我的心情大概并不是恋爱」
明日香的击球瞄准了角落。
日向没能追上球。比分8-0。
「就算是说客套话也并不纯粹。妥协和算计都很充分。达也很温柔,也会做饭,工作很稳定,而且我们都是老师所以能互相理解,虽然有点奇怪,但他也还是很好的选择。所以我们再续前缘了。嘛因为我是成年人。所以能耍小聪明」
「这样吗?」
日向捡起球,向着明日香扔去。
「我倒是完全不这么觉得」
明日香「那你觉得?」
日向「毕竟老师你」
「一点也不狡猾哦。很普通」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明日香持拍架势。
日向也压低重心准备迎击。
明日香击球。
日向回击。
「顺带一提我才是」
日向一边回击一边说道。
「我才是真正的狡猾哦。因为我很有那方面的才能」
「……确实」
拉球再次开始。
位于温泉旅馆角落的乒乓球场里,回荡着清脆的声音。
乒乒。
乓乓。
日向早已大汗淋漓。
明日香也有着空白期,所以绝不轻松。
乒乓球场里热气蒸腾。虽说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出了胜负,但这是绝对不能以胜负论之的,深夜的决斗。
「我让你放手的话,你会放手吗?」
「你在说什么?」
「我觉得这就是你不好的地方」
「就算你这么说」
「话说回来我还没听到呢。你对于达也的感情究竟如何」
「就算你这么说」
「这可不是“就算你这么说”就能敷衍过去的吧。有问必有答。我已经说过了」
「那只是老师你自顾自说的」
「椿屋同学你确实很狡猾呢」
「我要和哥哥结婚」
日向突然间这么说道。
明日香动摇了,她的动作有一瞬间停了下来。
日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破绽。用球拍捕捉到明日香软弱无力的回击。一记快打。
明日香的反应快如闪电。在动起身子的同时手也伸了出去。
够到了。
不仅如此,还做出了一记漂亮的回击。反扣杀。逆袭。日向反应不过来。被抓住了身体动作的反方向,尽管如此好不容易才够到球几乎也是因为野生的直觉,但是确实缺乏准确度。乒乓,乒乓。球出界掉在了地上。
比分9-0。
「老师」
日向一边擦着汗一边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实际上你是全国水平吧。你骗人」
「没有撒谎哦」
明日香也笑着回答道。
「这是为人处世的本领。一般来说叫做“真人不露相”?」
「大人可真狡猾」
「你也很狡猾哦。不管怎么说乒乓球也太厉害了。你在什么地方打过吧。绝对也是老手了对吧?虽然装出一副门外汉的表情」
明日香发球。
日向接发球。
「顺带一提椿屋同学」
「怎么了老师」
「结婚是什么意思呢」
「嗯?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从这开始装傻?」
「心理战术上来说我觉得是可以允许的啦。毕竟我劣势这么大」
「嘛。你有劣势我倒是承认的」
「毕竟我是小孩子嘛。小孩子有小孩子自己的作战方式——话说你知道吗?我和我妈挺像的」
「你在说什么?」
乒乒。
乓乓。
拉球还在继续。
时针早已转过了晚上十一点。
「我妈和比自己年长很多的青梅竹马结婚了。就是我爸。虽然很早就死了」
「诶,这样啊」
「我爸他刚开始好像是没什么心思的。倒不如说婚后也没什么心思。因为年龄差是在太大」
「……诶」
「嘛但是我妈做得很好。小时候相遇,缘分一直未曾断绝,到最后甚至结婚了。虽然我不喜欢我妈,但是唯独在这件事情上我很尊敬她。该说是运气好还是有毅力呢。不过我爸大概也很天真就是了」
「诶……」
「你不觉得身边就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吗?」
啪!
明日香扣杀。将日向左右来回戏耍之后的,精准致命的击球。几乎称得上是将军。布局到这个地步,大概连职业选手也无力回天了。
比分10-0。
立直。再得一分游戏就会结束。
「我要和达也结婚」
明日香说道。
「因为他也是认真的。他是以终点为前提来考虑的。虽然没法现在就办到,但是在不远的将来。我们一定会结婚的」
「也是呢,我懂」
「所以你是不行的哦椿屋同学。因为你还是个孩子。在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会和达也结婚。所以你是追不上的。虽然我说过很多遍了。你不行的」
「到你发球了哦老师」
日向以冷漠的表情回应着。
「难不成你累了?为了让自己休息而在争取时间?」
「怎么可能」
明日香摆好架势。
要完美地零封取胜。
说到底这是在自己的主场。自觉自己并不擅长恋爱也不擅长人生,但这又怎么了。如果有不利的地方,如果有不擅长的地方,就用什么东西来弥补。狡猾也好,卑鄙也好,丑陋也好,总之都要留下结果。无论如何,九死其尤未悔。
枪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不打没有胜算的仗。
……没有大人的样子?
正合我意。就让你见识一下,正是没有大人的样子才算是大人。
对着大概马上就会成为自己无法匹敌的存在的,比自己年轻十岁以上的女孩子,现在好好地来教育你一下。
「椿屋同学」
「怎么了」
「你知道现在几比几了吗?我赢下这一分的话,游戏就结束了」
「知道。我记忆力挺好的」
「OK」
击球。
正确的发球。但是绝对不会认真。不能为了没有大人样的胜利而动真格。从容不迫地,心灵手巧地,轻松取胜。现在明日香的任务就是这个。心理战。作为一个成年人,作为一个教师,为了在保持面对面的同时,还能从侧面狠狠地击打碍眼的存在,作为一个女人获胜。
藤本明日香做出的最佳选择。
想笑的话就笑吧。
如果能活得聪明的话,从一开始就不会做出这种荒唐事。
乒乒。
乓乓。
拉球还在继续。
被操控着的白热化。
椿屋应该知道明日香没有动真格,正在手下留情吧。在此基础上,明日香的想法——想在与主线无关的地方取得优势的想法,她一定也看在了眼里。但她只是默默地在回击着。椿屋日向现在哪怕说『这么蠢的比赛我不玩了』也是可以的。
她貌似就是这样的女人。
争强好胜。
不露真心。
即便是面对压倒性的不利状况,也不屈不挠地迎难而上。
明日香咂嘴道“你是英雄吗”。回想起来,椿屋日向这个人,在关键时候就是这样的人。发生警察介入的暴力事件那会,似乎也是在保护朋友手岛美优。要说自己对她没有好感,那肯定是假的。如果单纯只是教师和学生的关系的话,也许可以建立理想的师生关系。或者,如果是同年代出生的话,也许会成为可以作为损友一起喝酒的关系。
(真让人火大啊)
所有事情都是。
事已至此还无法摆脱天真的自己也是。
无论如何也不说真心话,尽管如此也还是全面接受自己的要求,深得己心的椿屋日向也是。
乒乒。
乓乓。
拉球还在继续。
明日香绝不自己做决定。全部接受。然后曝光对手的全部手牌。直到对方发出“我已经无计可施”的声音为止。
直到对手体无完肤为止的全面胜利。
自己所期望的,自己能允许的,仅此而已。
「老师你知道吗」
再重复一遍。大人就是没有大人样的。
心软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哥哥他喜欢我哦」
——死性不改吗,明日香咂了下舌。
这句话不仅是对日向说的,也是对明日香自己说的。
因为自己还是不长记性地动摇了。而且比刚才还要夸张。
动作一瞬间定住了。日向不会蠢到放过这样的破绽。用球拍捕捉到明日香软弱无力的回击,反手一记锐利的回击。
然而明日香已经做好了准备。
会出现心理战这件事已经被预料到了。同时也预想到了自己会死脑筋地动摇。
因此能够动起来。捕捉到日向回击的区域。还以正确的一拍。如果一上来就是这球的话,那大概是没法反应过来的罢。
回击。
正确的一击,正确到不能再正确。还有好好旋转的余地。球飞出一条有点抖动的轨道,飞到日向的区域上,弹起,以令人讨厌的角度急速改变了前进方向。
今天最精彩的一球。
甚至有可能是人生中最精彩的一球,没想到会是这么完美的会心一击。
「————!?」
明日香瞬时浮现了笑容。胜利在望。
但那真的就只是一瞬间。明日香脸色大变。
日向反应了过来。仿佛在说“我已经看穿了你的全部”一般,动起了身子。而大意了的明日香则没能调整好姿势。
扣杀。
「…………」
「…………」
乓、乓。
球掉在了地板上。
“呼啊,呼啊”的微弱的呼吸声。不知道是从谁嘴里发出的。
「拿下一分」
微笑。
日向骄傲着。
这是一种爽快的骄傲。十四岁的那种积极意义上的率真,有如直接表露出来一般。
明日香也察觉到了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满头大汗。
沉默地把汗擦掉。捡起掉在地上的乒乓球。
一下、两下、三下。明日香用球拍颠着球说道。
「要来第二局吗?」
「……第一局都还没结束呢?」
「在这种劣势下被你拿到一分了,即使轻松取胜了也不能称之为是胜利。我想从零开始」
「那么也就是说,这局算我赢吗?」
「……这次我会拿出真本事的。不是零封的话就算我输。那些卑鄙的手段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我会在这种条件下完美取胜的。怎么样?要来吗?还是说卷起尾巴回房间睡觉?」
※
时间已经是晚上12点了。
小野寺达也难以入睡。他在海岸边一个人喝着啤酒。
『请你放开椿屋』
『对老师你而言,椿屋日向是为何物呢?』
一番折腾后的啤酒。美味到了极致。
在温泉比赛里从身体中流失的水分,也被啤酒的苦味填满了每一个角落。那种清爽的感觉,就连山口晋太郎说的话也跟着一起被冲洗掉了。
……不对,也没到这份上。
那个经纪人提出的问题,确切地戳中了达也的要害。
「啤酒真好喝啊」
带出来的六罐装的啤酒,现在已经喝掉三罐了。
晚上的海岸边。
也就是白天和大家一起玩乐的地方。
旅馆『高松屋』的后面不远处。这里有很多礁石,虽然不太适合海水浴,但却是在这种时候一个人想心事的好去处。
(日向吗?)
达也用遥远的目光凝视着夜晚的海岸线。
目光变得遥远。达也脑海中浮现出一句不知道在哪听到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天高地远处”。
当时还是个婴儿的邻居,现在已经长成那个样子了。她成长到美丽得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追赶、超越了周围的大人和孩子,不断加速,直至任何人都无法触及的远方。
特别是这几年。眨眼之间,椿屋日向就变了。
与此相对,达也应该也上了年纪,但却没有感觉自己在以相同的步伐前进。虽然很想漠不关心地嘀咕一句“这就是年轻吗”,但实在不认为自己年轻的时候就会拥有那样的能量和可能性。
『椿屋日向是为何物?』
……这话达也自己也想问。
她那已经无法估量的光辉、耀眼。那到底是什么呢?
仅仅说是年轻和本身的优点是无法讲清楚的。她那让人敬畏的、神圣的、庸俗的、让人感到亲近的——
达也实在不懂。
他深刻地反省着自己作为国语老师语言能力的缺乏。
达也找不到足以描绘出椿屋日向的话语。对于数千年来先人们传承下来的智慧的败北,达也必须作为代表道歉。接受任何批评,再不行的话朝自己扔石头也行。达也会心甘情愿地任由别人摆布,一直低着头吧。
但是。
那些批判我,朝我扔石头的人,你实际见过椿屋日向之后,你就知道了。
见到她,触碰她,与她交谈,切身地去感受她的存在之后,你就知道了。
认清事实吧。
了解椿屋日向的人,不管是谁都没法保持平静,恢复平常。
不说濑川菜月、手岛美优、丰田彩夏这三位朋友了,就连身为教师的藤本明日香,都在椿屋日向的面前乱了阵脚。
再看看仙波导演,看看经纪人山口吧。仙波执着于将椿屋日向拍成电影,而山口则是在温泉边弄到要叫医生。说到底这次旅行会变成这样的概要是因为什么呢。
椿屋日向。
一切都是这无法理解的,但又特别吸引人的,某种不像人类的,但又非常像人类的存在所掀起的一种风暴,可以这样断定吗?不,倒不如说,如果不这样地去断定的话,又该如何去定义呢。
「……啤酒真好喝」
酒喝得太快了。
虽说过去多少是个文学青年,但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出一些不像样的词句。
是因为波浪拍打而来,还是因为从水平线彼岸的云层间窥视到的金色月光使之如此呢。
无论如何,唯有一句话是可以诉诸于口的。
山口的问题——『椿屋日向是为何物?』
从一般论来说并不清楚。即使把这些象样的语句排列起来,试着认真思考一下,也没有自信能把有关椿屋日向的报告总结出来。
但是。『对老师你而言』——也就是说对小野寺达也而言,如果是这样的话。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老——师」
被喊了这么一声于是回过头去。
回过头去的达也呆住了。
虽说呆住了但是并不感到惊讶。也许在心里已经默认了会是这样。
「就别喊老师了」
达也一脸忧郁。
「如果站在老师的立场上的话,那你现在就得给我回去了。要是把大半夜还在外面游荡的中学生给无罪释放回家的话,我会因为玩忽职守而被开除的」
「啊哈哈。哥哥,你真死板啊」
「那肯定死板的啊,我可是老师啊」
该说是眼神好还是嗅觉灵敏呢。
椿屋日向就在那里。
「这么晚了你干嘛呢?其他人呢?藤本老师没叮嘱你们吗?要是大半夜跑出来的话就强行送你们回去之类的」
「我和那位藤本老师刚打完乒乓球来着」
「……什么玩意」
日向蹲在了达也的旁边。
达也太了解日向了。他清楚事已至此就算严厉地训斥她也没什么用。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哦。和藤本老师打乒乓球」
「为什么」
「因为被藤本老师叫出来了。说要和我打乒乓球」
「我不是很懂什么意思」
「啊哈哈,我也不懂——。刚才还在打呢。那啥——被打的落花流水呢。到头来就只拿到了一分,在那之后」
「那个人,乒乓球确实超级强的」
「嗯,超强。但是我们相处得很好。虽然她可能不这么想就是了」
「这算什么」
达也又问了一遍。
但是并没有追根究底。追根究底也没什么好事。既然男人有男人的风格,那么女人也有女人的风格罢。山口是这样,明日香也是这样。
然后,达也是这样,日向也是这样。
「要是你有什么话想说我会听的」
达也揭开罐装啤酒的拉环说道。
以笔直的视线凝视着大海,夜晚的水平线。
「时机成熟。大概就是说这种时候吧」
「……想说的话是指?」
「谁知道呢?我可不知道。毕竟是你啊。我可读不懂你心里在想什么。虽然你还再小一点的时候我还是能多少读懂一点的,现在已经完全读不懂了」
喝下一口啤酒。
唰啦唰啦。海浪翻涌的声音,海的味道。
「不过啊,我知道你不是来闲聊的。那样的话,应该就是来发问的吧。别看我这样姑且也算是你的老师。也有监护人的成分。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全都会听的。虽然我也不知道听完之后该怎么做」
今天已经很累了。
看来醉得也很快。
虽然并不是想要自暴自弃,但硬要说的话,果然还是“时机正好”呢。
人生中偶尔会有这样的事情。
就连清楚自己很是愚钝的达也,也能迅速地反应过来。
「所以。你说吧,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诶——?什么嘛——」
日向弯下了身子。
抱膝而坐。
吱吱地扒拉着沙子。
「有点恶——心啊,哥哥你怎么了,感觉和平时完全不同呢」
「是会有这种时候的。话说你就算是来闲聊也没事。在这种闪闪发光的夜晚,听着唯二的海浪声与风声,月色动人的夜晚。正因为是这样的夜晚,所以说什么都无妨。而且我还喝着酒呢」
「哥哥你不是一直都在喝吗」
「因为是大人所以能喝。而且啊,大人如果不喝酒就撑不下去了」
「还有啊哥哥,我觉得偶尔还是恣意妄为一点比较好」
「唯独这话我不想被你说」
达也笑了。
日向也笑了。
大概是小螃蟹聚集在石头上,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对她来说挺少见的,达也这么想到。
绕了个大弯。从母亲那遗传来的优良品质,在椿屋日向身上绕了个大弯,变得装模作样的。
反过来说,也可以理解为,她是想把那些不敢说出口的事情说出来。
快说吧初中生——达也目光呆滞地想着。
身为成年人的我会好好地倾听的。作为大人,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接受。
来吧日向。
说吧,说出来吧。
「你也一起去美国吧」
说出来了。
保持着抱膝而坐的姿势。并没有看向达也,视线笔直地向着海边。
「我想你和我一起去美国」
「…………」
达也挠了挠头。
不是这么一回事吧——不过,原来是这样啊。
「那也就是说」
达也也看着海面说道。
「你决定要去留学了对吗」
「嗯,决定了。也跟我妈说过了」
「阿姨她——你妈怎么说」
「你开心就好」
「也是呢。这样啊,在美国认真地学习当女演员吗」
将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达也又一次感受到。『蓦然回首,那人却在,天高地远处』。
「我不会去的」
喝下一口啤酒。
「可以的话我也想跟着你一起去。我也很担心你在那边会不会捅出什么娄子来。但是不行,我没法和你一起去」
「那是因为有教师这份工作吗」
「不是,因为我要和藤本老师结婚」
达也淡然地说道。
声音也许在颤抖。虽然这么想,但其实是杞人忧天。他察觉到自己貌似已经冷静下来了。
「虽然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但并不遥远。嘛,都像这样把我留宿在老家了,我觉得你应该也能想象得到」
「就算是这样,我也想」
日向注视着海面说道。
「我也想让哥哥你和我一起去」
「这算是表白吗?」
达也注视着海面问道。
「诶——?表白是什么啊——?」
日向笑了。
达也没笑。
「呐日向」
「嗯」
「你是不是喜欢我」
「喜欢哦」
微笑着。
只要摆出这幅表情的话也没有必要去修行了罢。这个至高无上的微笑让达也这么想到。
就这样把这幅画面剪成电影就好了,观众们一定会被打动的,或者说一定会很心动——特别是对于同龄层的青少年来说,会表现出类似于剧毒药物的反应,某种艺术,某种魔法。
「那肯定喜欢的呀。会给我做好吃的哥哥也好,虽然有点不靠谱但是感觉也不坏的老师也好,我都喜欢哦」
但不是这样的,达也心想。
然后又想到——果然是这样啊。
如果把没有误会或是误解当成前提的话。那么恐怕,椿屋日向她心里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了。
对她来说,这是唯一的、绝对的原则。
(啊,这样啊。原来如此。)
终于接受了。
倒不如说发现得太晚了。
真是的。太不像样了。
椿屋日向这位少女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这样的。一直看了她十四年再怎么样都明白了。无论是像孩子王一样的过去也好,还是作为女性成熟起来的现在也好,从一而终。严格地遵守自己制定的规则。
这是一种清爽,一种洁癖,把椿屋日向演绎成了并非虚有其表的某种东西。打造成让人难以侵犯的,不敢轻易触碰的,甚至是带有某种神圣感的东西。
如果硬要用语言来表达的话——想到这,达也放弃了。直觉告诉达也,这些话如果用语言说出来,马上就会烟消云散,大概是说不出口的,也没法说出口。
「日向」
但还是问了。
这是成年人的责任。
「你爱我吗」
「说什么呢哥哥~」
日向注视着达也。
抱膝而坐的姿势蜷缩着背部,把脸放埋在膝盖里面。投来恶作剧一般的视线。
「哥哥你今天怎么特别恶心呢?是不是被谁说了什么」
「你是珍宝,日向」
达也说道。
并没有关切于日向的动摇,他凝视着夜晚的大海,不时喝口啤酒,淡然地说出事实。
「对我来说你是珍宝。是闪闪发光、炫目耀眼,谁都想要伸手触及的存在。无可救药地发自内心渴望的东西——珍宝就是这样的。是某种象征。对谁来说都是憧憬。也有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也是遥不可及的存在,这样的事情也一定是有的。但是我有你在。我了解椿屋日向。而且是从出生以来,就一直了解,几乎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越来越耀眼。冷静地想来实在是天大的幸运。因为我不仅发现了珍宝,还能待在珍宝的身边。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了」
「诶——你在说什么」
日向哈哈地笑了。
像是发痒一般扭动着身体。
「人家真的很害羞啊。你这要把我夸上天了牙白」
「但是」
喝下一口啤酒。
月亮藏在了云朵里。
此刻,没有任何人工照明的海边,变得像是原始时代一样昏暗。
「我不会去美国的。我也不会爱上你」
说出来了。
再喝下一口啤酒。加快节奏。
「这是已经决定了的事情,是我做出的决定。自从你开始踏上大人的阶梯时开始。小野寺达也,就绝对不会爱上椿屋日向」
「我知道哦」
日向立刻回应道。
仿佛是在诉说冰融化了会化成水这样的自明之理。
「哥哥你不会爱上我的。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
「珍宝是」
达也说道。
月亮还是没有出来。海风拂过脸颊。海浪唰啦唰啦的声音,依旧未变。
悠久。既永恒不变之物。真理。这样的话语在脑海中浮现后又消失。
「珍宝是在触碰时会让人犹豫的东西。是如果可能的话想拥入怀中的东西。但是不成为任何人的私有物的珍宝才会更加幸福。有点梦幻呢。看起来像现实,像海市蜃楼,像走马灯——总之就是难以触碰。总是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是伸手触及的话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
「诗人呢」
日向应该是笑了。身处黑暗之中看不太清楚。
「我喜欢的法国诗人,也说过同样的话」
「波德莱尔吗?」
「不是。兰波」
「啊……原来如此。他啊」
「如果我说,这也无妨呢?」
突然间。
声调为之一变。
「这种事情我一清二楚。但是,如果我说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想要你,想要成为你的私有物呢」
不仅仅是声音变了。
日向凝视着达也。
不仅仅是凝视。身体也凑了过来。肌肤之间马上就要触碰到了。眼前是日向的脸。有某种味道。如果是以前的日向,绝对不会发出这种声音,有某种直接触动男性本能的味道。
「我喜欢你」
日向开口了。
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知道她满脸通红。
走投无路的,有些颤抖,但却毫不动摇的声音。
达也无法移开视线。她湿润的嘴唇的形状莫名地娇媚动人。
这不是十四岁少女的脸。早已不是少女,而是变成了别的什么,是某种化身,也是极具魅力的捕食者。达也能理解被诱蛾灯吸引的虫子的心情了。虫子们即使知道自己的未来,也一定会把自己变为电压之花。噼里啪啦地,在零点一秒内碳化,化作一瞬的光芒,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都会变成这样的虫子。
达也被眼前散发诱惑着的某种东西所侵蚀着。
老实说,相当有效。
是自甘堕落吗,还是被击落?
如果像这样被逼入绝境的话,就能在迎来某个结局的过程中完成剧本吧。干得漂亮。要是不知道的话就危险了。
达也很冷静。
他说。
「从哪里开始是演的?」
达也的声音也许还在发抖。
想要彻底的结束这件事,日向的进攻毒性太强了。
「反正仙波导演是在拍着的吧」
可以说这几乎是唯一的依靠。
如果事先没有预想到的话,没有预料到的话,大概会很危险。
「——我输了!」
发出了声音。
并不是日向,而是某把粗犷的男人声音。
「呀还是暴露了呢。老师,你从哪里开始察觉到的?」
从岩石的阴影后面现身了。
单手拿着摄像机,在月夜里不像样的轻浮四十岁男人。
仙波耀次。
「中途开始。不对,应该说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达也如此作答。
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可能性就变成了零。现场的气氛和氛围的构成非常纤细。在具有可怕的强制力的同时,也难以抵挡进攻自己的弱点。
「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那可真是服了啊,我还以为我是带着会心的反应拿起摄像机的呢。……椿屋,你也还差得远呢」
「诶——?」
日向一脸不满。
那副表情上面,刚才的椿屋日向已经一点都不剩了。
又回到了达也熟悉的,而且几乎所有的朋友都了解的,椿屋日向这个十四岁初中生的样子,就是这样。
「嘛老师您也猜到了」
盘腿,坐好。
仙波坐在了达也和日向的面前。
摄像机不离手。这是他一如既往的导演本性,还是贪婪呢?
「这是电影的拍摄,是纪录片的延长线,嘛我从事情一开始就说了」
「作为纪录片,会不会让人觉得编剧的主观性太强了?」
「不不不,这是纯粹的纪录片,因为这也是椿屋的测试,是一部把所有这些都包在一起的纪录片,与有没有剧本无关」
果然是个很难对付的男人。
仙波导演的构想大致可以理解了。『椿屋日向实际能用到什么程度』——在正式拍摄中去考验她。也就是说,这是一个设定好的场合。这次旅行从一开始就具有这样的性质。这与包括达也在内的其他所有“演员”的意愿毫无关系。
并且这个构想完美地达成了。在今天这暴风雨般的一天里发生的各种事情,一定会被剪辑成一幅充满情感的青春画卷。证明椿屋日向这枚金蛋迟早会变成金鸡的电影,会以百分之百的完成度呈现出来。
要说为什么的话,看看刚才的椿屋日向吧。
连达也都感到窒息的椿屋日向的女人味——不对,是演员味。
正因为清楚,正因为明白,所以达也才能应对。如果把那个瞬间的椿屋日向用摄像机拍下来,加以渲染,带着明确的意图呈现给影迷的话。如果那还是出自仙波耀次这样的一流导演之手的话。即使在达也这样的门外汉看来,其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送上祝福。祝福演员椿屋日向的成功。达也很是确定。剩下的就只是世界追认这个事实的过程而已。那也一定花不了多长时间。
但是,仙波的构想到底到什么程度呢?
计划是需要同谋的。就算作曲家再怎么挥舞指挥棒,如果演奏者太菜的话,一切都会泡汤——山口晋太郎当然算是一流的作曲家的,那椿屋日向呢?
那种过于逼真的演技,从哪里开始是演技,到哪里为止按照剧本来的呢?说到底,椿屋日向真的是一个会根据作曲家挥棒来演出的演奏者吗?
……一切都是想象。
而且达也不想确认真相究竟如何。因为就算是上了对方的当,在她的的摆布下,达也也清楚地传达了自己的真意。
绕了个大弯。
不过那样就可以了。
由性格麻烦的演员所奉上的复杂离奇的独角戏。
同时也是再简单不过的,清晰明了的恋爱喜剧。
现世皆梦,夜梦唯真。曾经有一位作家说出过这样的豪言壮语。(注:出自江户川乱步的推理小说《人间椅子》)
只看事物的表面会让人望而却步。话虽如此,如果太过在意深层,也有可能会迷失本质。
达也接受了虚构的背后的真理。他打算这么做。
接受,然后什么也不做。这就是他心里暗暗做的决定。
「对不起哥哥!」日向双手合十,低头道歉。「让你陪着我胡闹——,真的很抱歉」
干脆利落的态度和动作。既不是没有反省,但也不是在吸取教训。
「没事」
达也摇了摇头。
「我习惯被你耍得团团转了」
「啊哈哈,真的不好意思呢。作为赔礼道歉我什么都会做的」
「那请你成功吧」
达也说道。
「我了解你的才能了。我也知道你想要做的事情了。这是一条非比寻常的道路,现在开始涉足也不算太年轻罢。虽然我应该是没有什么能做的了……如果你要做的话,决定了要去挑战的话,就好好干吧。虽然我对你说这话可能是在班门弄斧」
「嘛——。我意外地什么都很能干呢」
「自卖自夸是吧」
「我会把椿屋带去美国的」
仙波插话进来。
「我会负起责任的。虽然和年轻人不同,我并不是什么都能做,但我保证我会尽我所能的。这样可以吗老师?」
「嗯」
达也呢喃道。
就算他说“这样可以吗”,自己也不是椿屋日向的血亲,也不是她的配偶。不过是班主任老师,不过是装作监护人的邻居而已。即便如此,在这里、在这个场面下,以祝福欢送即将迎来羽化的少女,也应该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达也凝视着日向。
「再问你一遍」
于是再问了一遍。
「你喜欢我吗?」
「当然!」
日向笑道。
「最喜欢你了,哥哥!在这之前也好,从今往后也好,一直都喜欢你!」
「真好啊」
仙波小声地嘀咕着。
「身为局外人的我来说虽然有点那啥。不过真好啊。……呀,我拍到超棒的画面了。这家伙也终于变得责任重大起来了呢。赌上我的名誉,无论如何这部电影也会以最棒的形式展现出来的。嘛不过我才能过人所以没事的」
「请你也对山口先生说这话」
达也叮嘱道。
「那个人大概这次相当的拼命。如果能听到导演的这句话,他会很高兴的」
「嗯嗯,确实。山口君他很好呢。他身上有某种东西。我也想和那样的男人长期来往。老师,你不这么认为吗」
达也没有回答仙波的客套话,打开最后一罐啤酒。
日向坐在旁边。满脸微笑。从今往后,你要走的道路绝不轻松——达也很想这样说教一番。但反正也会是耳边风,她一定能轻松驾驭当地的风浪吧。
就像背上长了翅膀一样,优雅而轻巧地集万千视线于一身。
※
夏天。
月亮。
以及大海。
时针早已转过零点,海边的好地方重归平静。
“那是沧海/融入太阳”
某位诗人吟诵的知名诗篇的一部分,在脑海中突然出现,随后又消失在了海浪中。
青春飞逝。
那天,确实有什么东西变了,但是究竟变了什么并没有表现出来。两日一夜的不长不短的旅行就那样结束了。
然后开始了新的旅行。
八月底。迎来了新学期。
椿屋日向启程了,远赴六千英里大洋彼岸的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