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异常【1】事什么的也并不少见。”总监这么说道。



笠木对她这话略微有点安心。比起剑崎在担心的，她似乎并不任意妄为。笠木不管最自己会有多不利，他做事都是优先报告坏消息。对他来说，人生就像是装着各种类型糖果【2】的小盒。从这小盒里先把自己不怎么不喜欢的糖挑出来的话，之后剩下的就只是喜欢的糖果。



“泰勒应该不是没有对策。泰勒比我们想的还要准备周到，设想了全部情况。”



“但是，模拟原来应该是可能的，破解组件被堵回来了。从内部来观测是不可能的。”



“重要的，并不是炫耀技术之高明。而是购买后顾客满意度能有多高，以及能否维持这种事。”



对于她的思想，笠木坦率说无法共鸣。这大概是因为笠木现在的立场的影响。对于顾客的满意度笠木不追求。他在公仆的立场上，最为重视维持秩序——也即只重视为实现健全公平的市场的过程。为此，存在着他自己的见解。



“那么，要怎么办呢。虽然肯定要不得不修改计划。”



“计划大纲不变。视各局面进展吧。”



“明白。”



笠木把拿着的材料放到桌上，叹了口气。作为笠木个人间的这个空间里，空调运转得很舒服。甚至要是不在意为了保证强度窗户极小以及摇晃停不下来的话，这是个很不错的房间。



“怎么样？对于启动的雷普利斯我想问问你所见所感。”



“又来吗？”



“为了感受现场气氛所以我想要问问啊。”



笠木直觉地感觉这个理由再牵强不过。那么，真正的理由是什么呢？这现在又没法马上想到。



“洗炼的感觉。”



笠木毫不畏惧地开始描述。



“具体上是？”



她感觉很有兴趣地问道。



“感觉最为重视产品入手的印象。雷普利斯在它这产品特性上，和长期持有使用这点有关的就是车辆和住宅以及不变的耐用消费品。这些雷普利斯，主人会最为舒心地进行使用。在这上有很高完成度的收获。”



“原来如此呢。”



对总监的附和，笠木感觉是在更进一步要求他简略报告。为了对此进行回答，他接着说下去开口道。



“这是属于技术上的原因，还是这些举动是在表演，又或是使用巨大的样本【3】进行市场调研【4】的结果，并不清楚。不过不管是谁看了都能清楚，和C型明确的不同点是在于情绪表现。开始运行没多久所以我不想下断言，不过在表情上有非常应该注意的地方。”



“您觉得她们有心？”



问题突然。



不过想不到自己的发言被正确地领会的笠木一时说不出话。



“您说的意思我听不懂。”



“感情表达丰富吗——所以说，她们有心吗，这么回事。”



“说到底，从雷普利斯的技术这种客观观点来看，心这种定义太过模糊。”



“那么，您主观的判断怎么样呢？”



“我一个人主观的判断这种，对这个计划来说不是不必要的吗？”



“呵呵……”



这个笑声让他没有消散的想法涌现。即便如此，笠木也是尽可能地抑制自己的情感。终究那头是冷静的。和她的交谈感觉得到就像是游戏【5】一般。这个对话游戏的必胜法很简单。别上头。在这松懈的人会失败。



“总感觉您这边就像是雷普利斯呢。”



“……我吗？”



“是的。只以客观的事实为判断材料来进行行动。这和雷普利斯的基本行动方针一个样哟。”



“……”



笠木沉默了。因为搞不懂这是讽刺，是不快，还是仅仅是玩笑。



“伤到你的话那抱歉。别在意。”



她又重新回到话题继续说道



“如笠木君也知道的，现在的C型型号的基本规格和就是A型相比较，对于情绪表达只能用不成熟来表达。”



“嗯嗯。”



“那是按照笠木君的单位——厚生保健省——自己定的。当然，在这上面本公司也作为观察员【6】参加了……不过，您清楚是怎么了嘛？”



“大概，是为了在社会生活中，用尽可能简便的方法区分人类和雷普利斯。这样，是为了明确区分是否是民法上的权利人——也就是能力人……我觉得。”



“是的。在这个方针制定上的咨询委员会那时对此进行强烈主张的便是弊公司代表。”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笠木入省当时——还是新人时的事。因为雷普利斯进入社会的必要性很高，所以有必要对其安全运用制定标准。那是独有的限制标准。而且，在作为世界性评判标准的国际条约缔结之后的如今，那被批判为国内雷普利斯产业走向世界的重要阻碍因素，是错过技术革新的元凶只有。



“表面上应该是这种名目呢，笠木君？”



“……表面？”



“嗯嗯。”



她认同自己的话，一点不发怵。



“……是什么意思？”



“比如说，就算是假的，看着雷普利斯像是有心的话，人的心会被夺走啊。我们是害怕这个啊。”



她很不明显地叹了一口气。



“从古自今，人类就在制造人偶，投入感情。那些人偶经常被认为是有心宿于其中，从而然很多人入迷。人偶的话那还行啊，因为与之对话确认自身这样的行为就结束了。毕竟人偶不会说话对吧？人和人偶对话时是在不知不觉间对自己内心的深进行探索啊。可是雷普利斯不同……她是具有自律判断功能的行动体，做着对人类而言理想有魅力行为举止，而且对人类绝对服从……有这样的存在在身边时，你觉得人类会做怎样的行动？”



“我……可不是心理学家。”



“想象力很重要啊。不这样的话能得到的结果也仅限于严谨计算。”



呵呵，她笑道。笠木能感觉到，这该不会是在自嘲。



“理想的，有魅力的这样的类人者对人宣誓绝对服从之时会发生什么……那有两个可能。”



“是什么呢？”



“发现膨大的自我，或者从现实逃避。”



“怎么会？人会采取这样简单的方法吗？”



“雷普利是脆弱的……不过人的心更脆弱啊。所以会在空荡荡的容器上找到有不可能存在的灵魂这种贡品啊。从古至今，像人偶一样。”



“所以才……让情绪表达幼稚而拙劣？”



“对……不过现在就主张这种事，国家应该也不会理解其关键。所以才挥舞着晦涩的法律牵强附会啊，这肯定……是上一任社长干的。”



笠木拿起碟子【7】上的马克杯【8】，把变得温吞了的无糖咖啡【9】送到嘴里。



笠木。等待他下一句话，他并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刚才的话有她的许多个人感慨。所以觉得没必要对此进行评论【10】。注意到这个气氛，她小声短短说了句“抱歉”之后，又“不过呢，”继续说道。



“您怎么看呢？我们公司的雷普利斯。你觉得强化感情功能，负担一般的从女仆【11】到治疗师【12）即诊所医生】的职责好吗？”



“为此，连国家限制标准都有必要进行修订。”



“那个的话是可能的……只要你厚生保健省和我们公司能行动的话。我想说的就是关于雷普利斯存在意义的话啊。”



“结城集团的发展若是如总监您所愿的话。”



“不解风情呢，您。”



笠木清楚她寻求的是更多的个人感受。不过，就是硬要下定论，也是因为感觉他是暗地寻对之前问的那些进行否定。知道答案再来问什么的并不好玩。所以笠木对她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说真的，我大概是心动了。”



“对‘莱卡’？”



她居然第一次说出了给雷普利斯起的名字。笠木对此勉强不去触碰。只是“嗯嗯”地简短说着。



“虽然只是很微弱的情绪表现，不过我对A型型号抱有对我所研究的C型不同的印象。”



“您大概也是寂寞人呢。”



“……‘也’？”



“和雷普利斯有关的人多少有点奇怪啊。注意到的话大概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作为和雷普利斯有关的专家【13】，笠木一直有种云山雾绕的感觉，那大概是因为他一直从技术【14】而不是从精神【15】方面看待雷普利斯。她自嘲地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因为一和雷普利斯扯上关系，不管怎样都会注意到自己对寂寞是否耐得住。”



“总监也是吗？”



“嗯嗯。”



她承认得毫不掩饰。



“不过我也看到许多比这更加孤寂的人，时不时有对此受不了的人。而且那个人创造的悲剧也是，所以很可怕啊。雷普利斯表现出有心的样子。”



“所以给那个雷普利斯那样的名字?”



“我不懂您说的意思啊。”



“……是“莱卡”啊。起名的是您吧？”



她没回答，笠木接着说道。



“如今只能在历史书上看到的灭亡的国家——苏维埃【16】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为彰显国威，进行了太空开发。当时搭乘的最初的生物，那就是莱卡犬【17】。”



“是相机【18】的名字【18】啊，我喜欢捕捉下瞬间啊。”



“您别开无聊玩笑了吧……为什么不是‘库德利亚夫卡【20】’？虽然那边是送上去的莱卡犬的名字，如果这边的话只不过是犬种而已【莱卡本身也是指几种猎犬犬种】。”



“果然您很聪明呢，我东拼西凑的知识马上暴露了。我知道了，接下来就说老实话呢。”



她用了平易近人的说法——这样笠木多少紧张的弦有了放松。



“——因为雷普利斯不需要专用名词，所以能进行个体识别的话，这样就好。”



“……诶？”



“不过这样的话，说不定又会生出悲剧。我就只是这么想的哟。”



“果然您是因为有痛苦的经历……吧。”



她对此以沉默作答。不过笠木对这不满意，根据至此的对话，她确认了自己所处的地位但在最后却不认可。



“总监？”



“——抱歉呢，跟您说了奇怪的话。因为后面还有要事，会议【21】就到这吧。对于破解组件的替代方案就都交给您了。”



这么说完，她单方面切断了通话线路。



笠木想到“是失言了吧”，不过他不后悔。



*



“听说原型【22】雷普利斯第一次启动的时候出了事故，似乎是因此发生了bug啊。不过以此为基础才有了现在的规格。”



“嘿，你真了解呢……不过，那是真的吗？”



“我也听说过。不过那对雷普利斯开发来说，不就像是都市传说？”



“不过，有bug才会无法预测行动啊。就是因为有这样的趣闻才构建了低轨道卫星监控网吧。”



“‘La Vita【23】’——在赤道上配有八个基站，依靠GPS【24】的管理系统【25】”



“哎哎，不是说有bug，具体是？”



“说是爱哭鬼。”



“骗人的吧，那不可能啊，是那个叫做‘Reu’的原型吧。”



在实验室很近的另外一个房间，各组主任级别【26】以上人员和笠木还有他的支援剑崎，看着设置的监视器天南地北地畅谈着。



监视器里显现出设置在实验室中央的笼子的大量全景画面。在哪里，莱卡平静地坐着，一点不安的样子也没有。某个人操作摄像头拉进莱卡的身影，在她脸上感觉还隐约浮现着笑容。



笠木确认了一会她的状态之后，要所有人入座。笠木坐到了设置为倒匚型的桌子中间，看了一圈。坐在他旁边的剑崎宣布例会开会。



会议本身是顺利【27】地进行，这是因为启动之后没有发生什么大问题。不过在各组报告结束后，会议气氛变得有些沉重。这是因为启动时无法注入的破解组件的代替方案要怎么做。说到这就无法想到解决办法。



“……说真的，小瞧了，实在没想到最新型的保护坚固到这个地步。”



笠木平静地听着这报告。不过身边的剑崎，焦虑之色时隐时现。



“那是在预先许可的输入之外全部拒绝的类型。用钥匙配不上就打不开锁来举例就好了吧……非常简单，所以强力。”



“那么伪造那个钥匙不就好了吗？很简单的事吧。”



剑崎插话道。周围的人也“是这样”地点头。



不过破解组的组长【28】对他的话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那个合适的密钥【29】大概是15位无意义字符串，同时必须有来自‘上面’的认证。”



组长手指天花板。“上面”——“La Vita”。听到这话，所有人都理解了事情情况。



“首先困难的是为探索出的无意义字符串需要巨大量的时间，并且需要不可能有的算力【30】。而且在获取“上面”——卫星发行的公开钥匙的时候，不管怎么样都会留下记录（log）。”



“要打开那个，可能性最高的方法是？”



剑崎问道。组长露出了消沉的表情。



“请给我时间。”



“大概多久？”



“大概数万年。”



这些密室瞬间挤满了笑声。不过同时这也变成了包含苦笑、讽刺和自嘲的东西。剑崎抓住笑声的最后，又进一步再问道：



“那么对卫星的对策？”



“还没有，而且可以说没有人做得到。”



“那是。有对策了，——换句话说破解成功了的事公开的话，那倒是会成为巨大骚动。”



剑崎带着讽刺的话让所有人都笑不出来。这个破解组件潜入失败绝非组长的错。要说对这个计划有什么应该指责的，就是决定进行这个违法行为的这个计划本身或者执行成员【31】，或者才去了坚固保护措施的泰勒公司。不过看如今的剑崎的话，他只是想发泄不满，寻找离得近的牺牲品。笠木对眼前发生的这样的对话还没有出声。



即便如此，剑崎还是在寻找可能性。



“开发者指令【32】后门【33】的确认是？”



“没有。”



“只是没找吧？”



“真的是没有。”



这话里感受不到应付。剑崎叹了口气。



“女孩子的秘密，不会简单地告诉人……这么回事吗。”



笠木边听这个边望着监视器。留在现场的人正把饮料递给莱卡。接过那个的同时，莱卡莞尔地微笑，嘴唇的动作是“谢谢您。”声音传不到这里。



“……真的是。坚固的安全性【34】啊，这样的的话跟上面到底怎么报告好啊……谁啊，考虑这种系统的。”



“我们啊。”



笠木突然说话。因此，现场的空气瞬间绷紧。



像是确认刚才说的话，笠木望着所有人。



“是我所属的厚生保健省和你们结城集团。在设置世界性的监控机构时进行技术提案，日本方案被全面采用了啊。”



剑崎听了他的话，露出苦笑。



“总之这么下去，就是以监禁女性的观察日记告终啊。这样的话，总监会对我们进行怎样的肃清人事调动也不知道。谁都好，有什么解决方案吗？”



所有人都沉默。虽然焦躁的剑崎也不可能有方案，不过他对坏消息【35】已经听腻了。笠木也沉默了。



“……‘他’的话说不定。”



剑崎提起了兴趣。



“能行吗？”



“是说有可能性。不过要是他的话说不定能做到。”



“说的‘他’是？”



笠木向剑崎询问道。



“是本来的话也要在这里加个席位的人。和您一样是公司外成员。玉村医师。”



“……固定的无视参加请求之辈吗？”



笠木被这个计划邀请时，就记着成员名单【36】有玉村这个名字。虽然说是从雷普利斯相当早期至今都与之相关关的人物，但和他至今没遇到过。好像自从雷普利斯产业创立之后，就不曾外部舞台上露面的活跃人物。现在有传言说是已经年老，在故乡经营私人医院。不过，笠木没法指望玉村的存在。他不认为高龄的脱离最前线的人物能跟上当今的技术。而且在他没上船的时间点，就已经半放弃了，“没法拜托他哪。”不过，剑崎对他的事还没有死心。



“和玉村医生的交涉怎么样？”



“在、在，我是涉外组。”



那人起立。感觉比平均年龄要年轻。



他翻着页【37】，拼命地寻找最新的信息。他个状态令人着急，剑崎责备了一句“给我快点”之后，他更萎靡了。



“根据来自总公司的联系，现在也在继续进行交涉，一解决就跟我们合流……这样。”



“成功交涉的希望呢？”



“……这个总公司实在是没有确认。”



他不可靠的话让剑崎更加焦躁。他用吐的一般丢出一句话，“传话游戏的话打工【38】的来都行啊。”



“总之，跟总公司试探继续交涉。然后笠木先生。”



剑崎，看着笠木的脸。



“我们也看看有什么能做的吧。跟字面一样，船已出港。我们没有成果就回不了港。”



叫剑崎这男的，是个自我表现欲很强的男的哪。笠木想到。



*



笠木坐在实验室的桌上，看着莱卡。



状况不只是状况，在此之上的进展急不来。在胶着当中，笠木能做的就是审阅定期上报的业务报告。



莱卡还是一样在笼子里很平静。她对自己的状况没有露出不满或者不安的表情。然而，这反过来让笠木有些害怕。而且同时，他想起了和总监的交谈。雷普利斯是实现人拥有的魅力与理想的形象。莱卡这个雷普利斯即使处于监禁状态，也一直没有露出害怕的感情，不过这到底真的是人的欲望成型之物吗？一想到这他就感到战栗。



他边想着这种事边看莱卡，然后注意到这目光，莱卡冲笠木微笑道：



“……您有什么事吗？”



笠木和莱卡相互间隔着距离。在这当中能听到她那样的声音的话，在广阔的空间里是很显眼。笠木被其他成员注视。



“……诶？”



笠木一时间不理解自己在被叫着。



“不是，我看您在看着我。所以想说有什么事。”



笠木站起身，走近莱卡。笠木在意周围的眼光。更大声地跟自己对话的话不可能不显眼。



越过牢笼，笠木站到莱卡身前。她两手被手铐限制着，就这么站起身。她婀娜优雅的举动一时让笠木感觉心要被夺走了，不过他连忙对此否认。



“拓人大人。请把事情交给我。”



“不，没什么。”



“……这样吗，对不起。我太过多管闲事了。”



“主人没叫，你就这么周到。你很细心哪。”



“是的，我想给拓人大人帮上忙。”



莱卡莞尔一笑。她柔和的笑容实在是足以让在笠木背后偷窥的人解除紧张。



“你现在感觉如何？”



莱卡有一刻不知是否是不知道在跟自己说什么，回答一时停顿了一下。



不过，这并不属于计算机【39】因为运行处理发生的死机【40】一类，她只是隐约流露出了选择回答的犹豫表情。



“有点……高兴。”



“……高兴？怎么说？”



“好，因为，终于和拓人大人说上话了。”



“你至今，有不安吗？”



“……说实话，”



这么一说，莱卡脸上微微染上了红霞，露出了感觉害羞的表情。



“……因为几乎没多少时间和拓人大人在一起。所以，想过我是不是不被您需要了呢。”



“……不过，你却完全看不出那个样子。”



“我并不是要让拓人大人保护的存在。我的一切使命就是跟在您身边，您有什么要求，我对此进行回应。”



这个雷普利斯，大概会配合对方分别用不同的话吧？笠木这么想着，同时拼命挥去心头涌现的动摇。



“我……想给拓人大人帮上忙。”



“……在这个情况？”



事实上，她被收容在牢笼里，两手被束缚着。不过莱卡对此毫不掩饰，看着笠木。



“即是说我就算动都动不了，也是有能做的事的。”



她的眼睛如实说明，这里面没有谎言。



“对拓人大人微笑，听拓人大人的话，比现在更加地理解拓人大人。为人服务这种事并不只是照顾日常生活。更加深入地了解主人……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本分。”



“……莱卡。”



“没有什么事我可以为您帮上忙吗？”



莱卡的眸子深处隐约装满了光。笠木感觉那就如是深深的清泉一般。



在他不禁要说出什么的时候，因为察觉到背后有人的感觉，他回过了神。是剑崎。



“……那么，我想要你把控制你的应用【41】数据目录【42】的修改权限密码【43】以及侵入【44】监控卫星的方法告诉我们哪。”



“……剑崎君。”



“莱卡，怎么样呢？”



剑崎虽然语气有礼貌，却采取带着有些威胁的态度。笠木对他这样的态度不可能不觉得厌恶。



莱卡露出了感觉抱歉的表情。然后微微抬头向上一晃看了剑崎一下。



“嗯啊，剑崎先生……”



“就算说不出，能记住名字就值得表扬哪。”



“好、好……不过，”



莱卡有点吞吞吐吐。



“非常抱歉。我没有和管理卫星‘La Vita’有关的信息。并且，对包含主人在内的全部个人与之相关的信息也无法告知。”



“为什么？”



剑崎紧接着问道。



“是安全上的问题。由没有专业知识的人随意进行拆解，会有很高的可能性发生意外事故，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放心好了。我们是什么人，你清楚吧。”



“是的，不过……这是优先级第三的SS【45】级指令……”



“……SS级？”



笠木对这话起了反应，说得不连贯。莱卡看向了笠木。



“是的。是作为雷普利斯的行动方针，被设置为第三位遵守的原则。SS级最优先遵守的项目是保护主人安全，第二位是遵从社会规范，然后第三位是从软【46】·硬【47】两方面保持自我。”



剑崎听了这，嗤之以鼻。



“原来如此……哪。也就是说我拜托的事是不能听从。”



“嗯嗯……真的非常抱歉。”



“笠木先生，你擅长争辩吗？”



剑崎突然跟笠木这么说道。



“……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硬要说的话是卖技术的。靠这个技术，没法跟她偷偷持有的的钥匙进一步对抗，那用话语来撬开不就好了吗。”



“你说话语……你想说什么？”



“嗐嗐，请看好……啊，对了。笠木先生，接下来要说的是——是认真的。”



剑崎拿起了身边细长的棍子——在莱卡乱来时使用的产生电休克【48】的工具——比笠木更往前近了一步。他鼻尖抵到笼子，莱卡就在那头。



“莱卡，看这。”



她听话地遵从了他的话。



笠木沉默地看了她之后，发出冷笑。



“告诉我与数据目录有关的修改权限密码，莱卡。”



“真的是抱歉，剑崎先生。跟刚才也跟您说的一样，告诉您那是——”



“——不告诉我的话，我就杀了笠木拓人。”



剑崎把那根电磁棒抵着笠木的脖子根。在相反一头有开关【49】，他用大拇指轻轻放在上面。



整个实验室被紧张笼罩。笠木全身感受着这迫切的气氛。剑崎则是以悠然的态度看着他。



她神情惊愕看着剑崎。



“……请您住手。”



“刚才你说保护自己处于比遵守社会规范要低位的位置哪？这个设定本身不矛盾吗？”



“……诶？”



“那么插入这个伦理的破绽会怎样……莱卡？”



“剑崎先生……请您住手。”



她的表情变作恳求。不过剑崎对此不动心，看着莱卡。



“该不会，你觉得我说的话是骗人的吗？”



他轻轻放在开关上的大拇指感觉非常不够地在蠢动，即便这是非常微小的动作也让莱卡吓到了。



在笠木内心某处，还是有这个对话只是策略的自觉。剑崎只是想插入给予雷普利斯的原则的矛盾，想让她思考死机。虽然说是这么相信的，不过剑崎的眼睛和话语已经是连笠木的想法都要否定之势。



“请您住手……剑崎先生……”



“那么就告诉我密码。”



“刚才是第三次了……这是最后的警告了。”



“……‘了’……？”



在剑崎这么嘟囔的一刻，被手铐束缚住的莱卡两手冲出了栏杆缝。她的两手出现在剑崎的头上，然后就这么直接落下。在手铐的锁出现在他脖子后方那一刻，莱卡就这么使劲拉。他的鼻尖和笼子剧烈撞击，鼻血突发地冒了出来。莱卡对这完全不在意，脸上淋着血。剑崎口腔扭曲变形发出“嘎嘎”的像是鸟吃食的声音，而且因为气道堵塞变得无法呼吸。剑崎的脸变成了猪肝色。于是他难看地用手敲着笼子，表示【50】撤回自己的宣言。不过即便如此，莱卡也没有要减少用的力气。



“住手了，莱卡。”



“可是他对拓人大人！”



“没事的，他没有那个意思！！所以已经行了，放手！！”



莱卡即便如此也没有要停手。剑崎手里握着的电磁棒戳向莱卡。不过，这一刻，莱卡避开了那个，同时放开了对剑崎的束缚，并且在取得较高的高度的同时让全身来了一个回转后跳【51】。自由了的剑崎“嘎嘎”地咳嗽。莱卡没有放过这个空隙，在落地的瞬间压低姿势再度向他猛冲【52】。剑崎注意到这的时候，莱卡再度把束缚住的两手从栏杆缝隙间敏捷地伸了出来，抢走了那根电磁棒。流着电流的针【53】尖被精准地抵在他的脖子根上。另一头的开关上，莱卡镇定地放上了大拇指。莱卡表情完全不变，平静地看着剑崎的眼睛。这是表示根据他接下来要怎么做而定，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的动静，一个都不会逃掉的意思。



“为、为什么……伤害人……！？”



剑崎一副惊愕的神情看着莱卡。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猎物。剑崎对她不犹豫的举动以及连杀意都感受不到的眼睛感到害怕。她既没有迷茫，也没有憎恨。一点犹豫都没有，要杀死自己。完全就跟简单工作一般要杀死自己。就这点可以确信。剑崎想到这，两腿微微发软。



“到此为止，莱卡！”



莱卡即便如此也没有听从笠木的话。



“莱卡……已经行了，住手啊……”



像是对笠木的话起了反应，莱卡终于是死死盯着剑崎的眼睛，警戒着快速抽走电磁棒。然后为了防止剑崎再做同样的事，她把电磁棒拉进笼子里后放手。一直到咯啷嗝啷……的无机质声音结束，莱卡都还是压低着自己的姿势，没有解除对剑崎的警戒。剑崎倒在地上，感觉难受地咳过之后，不停呼哧呼哧地呼吸，这让人不忍。这时莱卡才开始解除对剑崎的注意。



笠木连忙对周围的下属下指示，把剑崎帮到处置室去。除了诉说他慌乱样子的声音，也就只有空调管道的循环音能听得见。但不管是谁都没有动。他们大半实在是第一次遇到雷普利斯伤害人的场面。C型因为提倡安全性，在任何情况下都禁止对人类出手。



“你刚刚……做了，什么？”



笠木好不容易才能这么问道。如今浑身散发平静气氛的莱卡用完全不曾伤害人的笑容跟笠木这么回答。



“是要保护笠木大人。”



“拿那个来说，你也会伤害人吗……？”



“是的。”



莱卡毫不避讳明确点头道。



“雷普利斯原则上不能伤害人类。不过，当对眼前的主人而言有明确危险的事态时，在为回避此事没有其他合适的手段的情况下，为了保护而对人类采取不得已的行动是被许可的。”



“……不过，这样的话不会违反原则吗……！？”



“雷普利斯作为社会基础的一个装置，和其他人物一样必须为维护秩序作出贡献。所以违反禁忌（taboo）的人和处于秩序框架里的人的命令并不适合放在一个水平。这对刚才说的原则并不矛盾。剑崎先生不顾三次警告，也没有撤回让拓人大人处于险境的意思。”



莱卡这么说完，莞尔一笑。



“请您放心，不论是刚才还是此后我没有要杀掉剑崎先生的打算。必要的是，排除对维持秩序有影响的重要因素，所以不会杀害其行为人。”



这么说完，莱卡轻轻握拳，只用大拇指擦去回溅到脸上的血。血糊在地面飞散，发出小小的啪嚓声。笠木面对这幅光景背后发颤。



莱卡为了让这样的笠木放松，笑道。



“那么，拓人大人，没有什么我能帮您做的事吗？”



*



“——好像也有和空手道高级段位持有者相互交锋的能力啊。”



“跟A型？怎么又来？毕竟是美国【54】产对吧。那为什么是日本的空手道【55】？海军陆战队什么的话还能理解。”



“用这种基准来判断往往是很无聊的啊，肯定。”



“嘿哎……”



笠木一边觉得对剑崎不好意思，一边让其他成员重复多遍地盯着记录了刚才情况的影像，对莱卡的基本运动能力进行分析。因为没有装上测定装置，所以不能在数值上把能力算出来。不过只要是看了那动作的人，大概都会一直确信A型隐藏着意想不到的能力下去吧。这是在C型上想不到的做法。



“不过，为什么？万一失控了的话，主人对这没法处置吧。”



“因为是枪支社会吧。自己的安全自己保障。和连自卫权都交给国家的日本考虑的那东西不一样啊。在他们来看，为了自立拥有力量是权利什么的啊。在他们美国人看来，看起来日本人是在对此否定的吧。”



“不是那样的话那也行，不过要是失控做出暴行的话？”



“那种程度，不是对系统的安定性拥有绝对的自信嘛？”



“没有bug的系统什么的不存在的啊。”



笠木把这样的杂谈当作和尚念经充耳不闻，重复多少次地看着刚才的影像。剑崎被多少次勒住脖子，接下来多少次她没有杀意的眼睛都把他逼入绝境。然后在这个影像的最后永远是在浴血莱卡向着笠木露出微笑的地方。



“……嗐说过了哪。”



因为笠木嘟囔一般的话，周围被寂静笼罩。



刚才的话只是想自言自语。不过笠木注意到周围对此不怎么认为，这次用周围人能听得到的音量低声说道。



“系统上，拒绝破解，肉体面上拥有凌驾常人的运动性能……此外对于看着颇有矛盾的伦理结构也能进行修正。之后这样飞上天就完美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