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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失去踪影的早晨(2 / 2)




「嗯,很好喝。」



我也试了一下味道。虽然和美星小姐煮的咖啡相比,我还是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但煮出来的味道还算不错。



「我是从国中时开始喝咖啡的。因为那时认识了某个人。」



我不由自主地聊起了这个话题。



「我一开始只觉得那是很苦的饮料。但是后来喝著喝著,就渐渐迷上它了。连黑咖啡我也开始觉得好喝。不过,就算到了现在,我还是记得自己小时候忍著苦味喝咖啡的心情。」



那段记忆距离现在也只过了大约十年。我在现在的小原身上看见了当时的自己。



「小原你以后一定会比现在更喜欢咖啡的。我希望你可以喜欢上它。如果你在这里喝过的咖啡,能成为你喜欢上它的契机,那就太好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



「因为这是你奶奶所钟爱的味道啊。这个味道现在是由美星小姐继续传承下去的。」



小原拿著汤匙搅动应该早就搅拌均匀的咖啡,喃喃吐出了一句话。



「原来奶奶这么喜欢咖啡,甚至为它开了一间店啊。」



虽然塔列兰并不是只有贩卖咖啡,但从它用留下咖啡名言的伯爵来命名,从这点就看得出来,这基本上是一间以咖啡为卖点的店家。



「塔列兰开始营业的时间好像比太太与藻川先生结婚的时间还早,所以已经是将近半世纪前了吧。」



「青山先生你知道奶奶是怎么创立这间店的吗?」



「如果你要认真问的话,其实我也没听过详细的情形呢。我只知道太太的家族是大地主,这间店是她用家里的财产开的。」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某件事。



「我记得太太好像在开店前就和ROASTER有来往了喔。」



「ROASTER?你说的是波士顿龙虾吗?」



「那是Lobster。ROASTER指的是咖啡豆的烘焙所喔。塔列兰所使用的咖啡豆都是在北大路上的烘焙所采购的。」



老实说,我并没有去过那里。因为直接跳过塔列兰去烘焙所购买咖啡豆,总觉得好像在偷窥人家的商业秘方,所以我一直不敢亲自跑一趟。



「那间烘焙所的店长好像已经年纪很大了,似乎在很久以前就跟太太有交情。因为那时塔列兰还没有开始营业,他应该知道太太二十岁左右时的事情。」



小原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发现了一丝希望。



「如果那位店长也知道影井先生的话……」



「说不定值得我们去找他打听看看喔。」



「青山先生,我们去看看吧。那间烘焙所营业到几点啊?」



我用手机查了一下。那间烘焙所有个官方网站,根据上面的资讯,好像是营业到晚上七点。现在时间是晚上六点多。如果是在北大路上的话,只要动作快一点就赶得上。



「我们不能再磨蹭下去了。小原,你咖啡喝完了吗?」



「嗯。杯子我来洗吧。」



我们把杯子和咖啡壶等用具洗乾净,再把法兰绒滤布按照原样保存在冰箱里,然后就离开了塔列兰。当我们正要关上门时,查尔斯像是在对我们说路上小心一样,「喵──」地叫了一声。



3



因为时间宝贵,走到丸太町通后,我直接招了计程车。只要从北大路转进小巷,再前进一小段,就可以抵达我们要去的那间烘焙所。



我知道那间店历史悠久,所以原本以为会看到一栋老旧的木造独栋房屋。那间烘焙所却是一栋以白色和木质色调为底的典雅时髦建筑,与北大路区的气质十分相称。因为建筑物感觉还很新,肯定是在某段时期翻修改建过了。这么说来,他们的官方网站也设计得很新颖。



入口大门的玻璃窗上用白字写著店名「根津烘焙所」,下方也有英文名「NEDU ROASTER」。看来他们除了提供营业用咖啡豆给塔列兰这种咖啡店之外,也有针对单一客户贩卖咖啡豆。我打开门走进了店里。



店内的风格也和外观一样明亮清爽。我第一个注意到的便是放在店后方的大型热风式烘豆机。这台机器的外表和蒸汽火车一样黑漆漆的,上方是可以倒入生豆的漏斗,中间是烘焙咖啡豆的鼓风机,前方则有一个冷却箱,用来冷却烘好的豆子,但目前似乎已经没有在使用了。



机器的前方是柜台,上面放了一排已经用袋子密封好的咖啡豆,有一名老人正坐在旁边的圆椅上。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我曾听美星小姐说过他的名字是根津选一。他头上的白发梳得很整齐,还长了一张让人忍不住联想到猫头鹰的脸,和他身上穿的横条纹POLO衫很相配。



据说塔列兰的咖啡香味一直都是他以前和千惠以及现在的美星小姐齐心协力制作出来的。美星小姐每天都会检查咖啡的味道,再向根津开出要求细腻的订单。根津接下订单后,会微调烘焙的温度和时间等条件,精准地达成她的要求。美星小姐曾说过,他那细致的技术完全就是个一流的专家。但他目前年纪已经超过七十五岁,要继续一个人管理这间店实在有难度,所以据说最近他儿子已经接棒成为第二代,而且专业水准和父亲相比毫不逊色。



目前店里似乎只有店长根津选一一个人。虽然我觉得他不可能没有注意到我们来访,但他正毫无反应地盯著柜台旁边看。



「那个……不好意思。」



直到我开口搭话,他才终于把脸转向我。



「我们是塔列兰咖啡店的相关人士,请问美星小姐今天有来这里吗?」



老店长动作缓慢地站起来,走到我们面前。



「美星今天没有来喔。几天前我在电话里听她说又次先生病倒了,所以店里要暂时休息一阵子。」



他说话的嗓音有些沙哑,口气相当悠哉缓慢。



美星小姐的调查途径似乎和我们不一样。虽然我也很好奇她的动向,我们来这里还有其他目的。



「我们来找您,是想打听塔列兰前任店长太太的事情。」



「千惠女士的事情?你们是谁啊?」



「我是藻川千惠的孙女。这位陪我来的人是美星姊姊的男友。」



小原主动向他说明我们的身分。我本来想否认我是男友,但这样的身分设定或许比较容易从根津口中问出线索,所以最后我改变了想法。



「哦,你是美星的男友吗?」



他露出了像在打量我的眼神。我一边笑著敷衍,一边问道:



「她今天早上突然失踪了。因为这件事和千惠女士有关,我们正在调查千惠女士的事情。」



「虽然我听不太懂,不过就算了吧。你们想问关于千惠女士的什么事呢?」



「根津先生,您是在千惠女士还年轻时就认识她了,对吧?」



我自然而然地掌握了对话的主导权。



「千惠女士第一次来我们的烘焙所时,才二十岁呢。她不管聊什么事都充满活力,是个很有趣的小姐哪。」



这段评论的确很像出自年纪大的人之口。



「她为什么会来这间店呢?」



透过这个问题,我们立刻切入核心。



「是一个男人带她来的。」



「您还记得那是怎么样的男人吗?」



「是个将来想当画家的青年。他们两人当时是情侣。」



我和小原互看对方一眼。情况如预期发展,让我们内心十分兴奋。



「那位青年的名字是不是叫影井呢?」



「嗯,我记得是叫这个名字。」



「这表示影井先生原本就是你们店里的客人啰?」



「是啊。他说他非常热爱西洋画,是个想法很新潮的年轻人哪。千惠女士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才迷上他的吧。我记得他们曾说过,两人一开始是同一间咖啡店的常客,后来才互相认识交往的。」



一九六○年代,以日本开放自由进口咖啡生豆为契机,市面上开始贩售国产即溶咖啡,也让咖啡渐渐成为家庭里常见的饮料。罐装咖啡则在一九七○年代的大阪世博时开始流行。在咖啡总算慢慢成为一般市民熟悉饮品的六○年代,影井就已经会自己去烘焙所买豆子来煮咖啡,当时的他大概真的是个很适合用「新潮」来形容的青年吧。



而且影井还在故乡盖了一栋日式风格的宅邸。他待在那个比起喝咖啡更适合喝绿茶的家中时,究竟会如何回忆自己的青春时代呢?



「在影井先生带千惠女士过来之后,她自己也开始会来这里光顾吗?」



「他们在最初那一年,经常两个人一起来这里。但从某个时候开始,就只剩下千惠女士一个人了。我问她,平常跟你来的那个男的怎么了,她就说他们分手了。」



据说千惠笑著说这句话时,眼眶是泛红的。



「那时候我们之间的关系还只是客人与店长,所以我也不知道可以问得多深入,但我还是忍不住问她『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怎么会分手呢』。结果千惠女士就说,他念完艺术大学要回家乡了,所以两人只好分手。我到现在还记得,她为了配合他的说话方式,硬是把自己的腔调改成标准语呢。」



我心想,那都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真亏他还记得这么多细节。这应该也表示那件事让他印象很深刻吧。



几年前根津曾因为犯下某个失误而引起小骚动,从那时开始,我对他的印象就一直是个已经开始有健忘倾向的老爷爷。虽然无法确定他说的是不是事实,但至少可以知道,过去的事情他似乎记得很清楚。



「千惠女士其实并不是特地来跟我报告他们两人分手的。因为她也喜欢上男友介绍给她的咖啡味道了,和那名青年分手后,她还是会来我们店里买豆子。不过在几年之后,她固定买的豆子价格变贵了。如果卖出去的量不够多,我也就没办法再继续进货。我告诉千惠女士这件事后,她就说:『那我来开间店吧。』那时我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呢。但是千惠女士后来真的开了店,害我吓到眼珠都快掉下来了呢。」



千惠是为了能够继续喝到自己喜欢的咖啡口味才开店的吗?或许是这样,但我觉得这不是唯一的理由。她是不是也不希望影井告诉她的那种令人怀念的滋味就此消失呢?



我心目中理想咖啡的味道也是千惠这段微苦恋情的滋味。我现在甚至可以在这个已经喝过无数次的味道里,察觉到一抹悲伤──这么说来,塔列兰伯爵也曾说过,好咖啡就像恋爱般甘甜。



「所以,千惠女士和那名青年怎么了吗?」



听到根津再次这么问,我便向他解释我们主要的目的。



「影井先生从艺术大学毕业后,就在他的故乡滨松成了一名画家。他在七年前的一月,也就是相隔四十年后与千惠女士重逢,和她一起创作了由三幅画组成的遗作。但是其中一幅画目前下落不明,所以我们正在找它。」



「原来那家伙真的变成画家了啊……」



千惠似乎从未对根津提起这件事。但我很难想像她这么多年来会对影井的创作活动一无所知。或许她只是不太想谈论和过往情人有关的话题吧。



「我们认为担任遗作模特儿的千惠女士很有可能收下了影井先生送的画。请问千惠女士是否曾对您提过类似的事情呢?」



很可惜,根津摇了摇头。



「七年前,千惠女士在分手之后偶尔还是会来我店里。但她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



「这样啊……因为您知道她与影井先生的关系,我们原本以为她说不定会把这件事告诉您。」



「没听过的事情就是没听过啦。我才不会因为上了年纪就忘记。如果这件事和那个带千惠女士来我们店的青年有关,只要我听过一遍就肯定不会忘记。千惠女士真的什么也没说过。」



根津如此断言时,眼神看起来也有些寂寞。



我和小原商量了一下,彼此都觉得再继续追问下去应该没什么意义。所以我们买了咖啡豆表示谢意后,便离开根津烘焙所。我们走出店内时是晚上七点多,已经稍微超过他们打烊时间了。



根津说不定认识影井,这个推测是正确的。而且我们还出乎意料地得知藏在咖啡味道里的轶闻。我不认为这次是白跑一趟。不过,我们并没有打听到任何与再次见面的那两人以及中间那幅画有关的消息。



「其实,若是以常理来思考,就算根津先生认识影井先生,太太也不可能把那七天里发生的秘密轻易告诉他吧。」



根津是和塔列兰有生意往来的商人,当然也认识藻川先生。就算消息泄漏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头脑聪明的太太肯定也会守口如瓶。



我抬头看向早就挂满星星的夜空,叹了一口气。



「我想我们已经把能做的事情都做过了。正中间的那幅画,我们大概是找不到的。」



「我还不想放弃。我一定要找到那幅画,确定奶奶和影井先生的关系。」



「可是小原你连那组遗作都还没有实际去看过吧?」



「我看过了喔。在平山美术馆。」



我突然觉得有点奇怪。如果真是这样,她的话就有矛盾之处了。



「美术馆里并没有摆放影井先生的照片喔。你和影井先生的家住得很近,所以才有人告诉你他是画家。我应该没说错吧?」



小原的视线在空中游移了一会儿:



「……或许是这样吧。不过,我也有去过美术馆喔。」



「你在这短短半年内去过了?美术馆是影井先生去年夏天过世之后,才展出那组遗作的吧。你为什么会去那里呢?」



「我和男友约会时……这根本不重要吧。因为我去过平山美术馆,所以才误以为我在那里看过照片。这听起来很正常吧?」



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我一边低头看向身高比我还矮的小原的脸,一边对她说:



「小原,你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瞒著我们吧?」



「讨厌啦,青山先生。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啊?」



小原虽然笑了,但总觉得她的脸颊看起来有点僵硬。



「因为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一下子是早就跑去美术馆看过遗作,一下子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去探望爷爷。简直像是打从一开始就有其他目的一样。」



「你想太多了啦。那你觉得我的目的是什么?」



我一下子就从嘴里吐出答案。



「是为了一千万日圆吧?你会对那幅正中间的画如此执著的理由,只有这个了。」



平山美术馆已经明确公开江角兰愿意为正中间那幅遗失的画支付一千万日圆。既然小原居住在滨松市内,就算她早已知道这件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所以她是为了那一千万日圆造访平山美术馆,再以爷爷生病当藉口来到京都,目的正是寻找千惠的遗物之类的东西。



不过,这样的话,还有另一个问题。小原早就知道自己的奶奶和影井之间有关系了吗?若非如此,她应该不会想到可以来京都调查奶奶遗物吧?难道小原并不只是单纯住在影井家附近,甚至曾和影井私下来往过吗?



当这些疑惑在我脑中打转时,小原并未理会我,反而像顿时失去力气似地,从鼻子呼出一口气。



「我原本以为观察敏锐的人只有美星姊姊,所以忘记提防青山先生了。」



「所以你的目的果然是一千万日圆吗?」



「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怎么做?」



听到她的反问后,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所以谨慎地挑选用词,对她说:



「若你真有什么非得拿到一千万日圆不可,甚至不惜花钱在京都逗留的理由,在你告诉我实话之前,我没办法继续协助你。因为不知道你想拿这么一大笔钱做什么,我会担心自己是不是正在协助别人做什么天大的坏事。」



小原不发一语地注视著我。



「拜托你,把所有事情都老实告诉我吧。我现在能说的只有这句话。」



我们互相盯著对方超过一分钟。最后小原失去耐心似地开口了:



「……让我思考一晚吧。我今天已经累了,脑袋没办法想事情。」



「你说要让你思考,是要思考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吗?」



小原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那今天就先解散吧。你明天再联络我。」



「我要怎么走才能回京都站?」



「你继续沿著北大路往西直走,就会抵达市营地下铁乌丸线的北大路站。从那里可以直接搭回京都站。」



我问小原是否需要送她回去,但她拒绝了。



「没关系啦,现在时间还没有很晚。谢谢你今天陪我到处跑。」



她直接背对著我迈步离去,在我目送她时,一次也没有回头。



4



今天实在发生太多事情了。



很难相信从今天早上起床到现在只过了十二个小时。发现美星小姐消失、穿越天桥立、返回京都市区、前往医院、检查塔列兰店内、前往根津烘焙所,还追问小原隐瞒了什么秘密。我疲惫不堪地用比平常还要朦胧的意识想:今晚肯定可以睡得很好吧。



我一直很在意美星小姐的去向。不过分开行动的时间只有一天,所以暂时不太担忧,抱著随她去的心情。而且也不会反过来向她报告,我与小原今天经历了什么事。



其实我也有点担心小原会如何回应。如果她决定什么都不告诉我,那我们也只能分道扬镳。但是,这么做真的好吗?就算我没有出手协助,万一她真的找到画,并拿到一千万日圆,把它用在会出问题的事情上的话,我还是会后悔吧,毕竟原本可以阻止她的。虽然心里这么想,我现在其实暂时还不想思考任何事,打算明天先看看她的态度再判断。我真的已经累坏了。



我简单吃完晚饭、洗好澡并按摩双脚,大约晚上十一点就钻进床铺。这时,根本不知道今天还有没发生的事情在等著我。



一关掉房间的照明,睡意就马上扑了上来。当我正在跟睡意的巨浪拔河,可能下一秒就会被卷入梦乡时──



电话响了。



意识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回现实,彷佛有人抓住我的后颈。平常根本没有人会这么晚打电话给我。我看了看接著充电器的手机萤幕,睡意顿时消失无踪。



是美星小姐打来的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犹豫是否该接这通电话,所以先用枕边的遥控器打开房间的灯。然后才接起电话。



「美星小姐?」



她的声音听起来比我想像的还要开朗许多。



「青山先生,我今天突然消失不见,真的很抱歉。」



她的身体似乎正以固定的节奏摇晃著。也听得见汽车行驶的声音,可能正走在某条路上。



「我很庆幸昨晚有和你聊过。因为我觉得,自己隐约可以明白你突然消失的心情。」



我感觉到电话另一头传来轻笑声。



「如果没有昨晚那段时间,我说不定现在还在迷惘。因为和青山先生聊过,才能下定决心。」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至少也该事先告诉我吧。」



「因为我觉得,如果你说要一起去,我应该无法拒绝你。」



「可是小原她并没有因此放弃喔。她说一定要找到正中间的那幅画……在她的哀求下,我只好协助进行调查,后来也稍微获得了一点进展。」



只告诉她这些事情,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我决定目前还是先别提及小原隐瞒的秘密。



「这样啊。不过,我本来就不觉得她会这么简单就表示理解,甚至是放弃。」



她的语气里并没有责备之意,比起昨晚的态度从容许多。



「美星小姐你今天做了什么事呢?你现在在哪里?」



「我现在人在京都市内喔,而且就快走到自己家了。」



她的所在位置比想像中还近,让我松了一口气。不对,既然她都可以先绕去安顿查尔斯,这或许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不过,我之前读完美星小姐留下的那封信时,却总感觉她好像前往非常遥远的地方。



「你回来得很晚呢。」



「所以我明知道现在已经夜深了,还是怀著歉意打了电话给青山先生你。因为我觉得这样可以牵制路上的可疑人士或保护自己……当然了,这么做其实也是希望能尽快针对我突然消失的事情向你道歉,并让你放心。」



她的口气里并没有多余的客气,反而让我觉得很高兴。不管要怎么利用我都没问题,毕竟她的人身安全才是更重要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



「你说的『想让我放心』是指什么?好像不只是单纯想让我知道你很安全。」



「你观察很敏锐呢。今天早上离开旅馆时,原本是打算,查到我想知道的事情之前,都不和你们联络的。否则我特地留下那种信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在掌握真相并决定是否公开或隐瞒之前,她原本打算一直和我们断绝联系。既然如此……



「难道说,你在今天一整天的调查中明白了什么事吗?」



如果顺著话题继续聊,自然会演变成这样。美星小姐的回答并没有让我失望。



「是的,我已经知道正中间那幅遗失的画到底是……」



但是,当她说到这里的时候──



美星小姐的声音突然消失,手机里传来巨大的撞击声。我吓了一跳,开口问道:



「美星小姐?」



但她没有反应。情况不太对劲。我再次对著手机大叫起来。



「美星小姐,你怎么了!美星小姐!」



我听见脚步声。那是有人用力踩著柏油路逐渐跑走的声音。那声音愈变愈小,最后电话另一头完全安静了下来。



我的脑袋一片混乱,完全想不透美星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在心中一直告诉自己,其实她根本没事。但是,接下来听到的一道微弱声音粉碎了我的希望。



「青山先生──救救我。」



我穿著运动服从家里飞奔而出,骑著脚踏车冲向美星小姐家附近。



手机还是保持通话状态。我犹豫了一下,挂断电话并报警,告诉他们,我跟走路回家的女性朋友讲电话时,对话突然中断,并听到有人说「救救我」的声音。警察表示会帮我找找看。不过,我根本没办法把事情交给他们,自己安静地在家等待。



我住在北白川,前往美星小姐家的路几乎都是下坡,所以我用尽全力踩著脚踏车,大概十分钟就到了。我在美星小姐家附近绕了一圈,但是并没有发现她的踪影,心中的焦虑感愈来愈强烈。



我又骑著脚踏车找了一阵子,在转角对面发现红色的亮光,便急急忙忙地赶向该处。有个年轻的男警察从巡逻车的车窗伸出无线电,正在和人谈论事情。



「那个,刚才是不是有名女性昏倒在这里呢?」



我保持坐在脚踏车上的姿势,气喘吁吁地询问。警察为了慎重起见,反问我:



「你是什么人?」



「我是刚才报警的人。因为突然听不见正在和我讲电话的人的声音,然后还听到她说救救我……」



我实在没有多余心力用正确的词汇表达,语无伦次地拚命解释。幸好这名警察听懂了我的意思。



「我有收到这项报告。和你交谈的女性朋友叫什么名字?」



「她叫切间美星。身高大概一百五十二公分左右,留著黑色的鲍伯头。」



警察又用无线电和其他人交谈了几句后,告诉我:



「警察收到你的报案并开始搜索时,正好也有路人打电话向一一九报案,说有名女性倒在这里。她已经被救护车送走了。」



已经有人发现美星小姐了,但我还是无法放心。



「请问她没事吗?」



「也不完全如此。她的后脑有被殴打的痕迹,虽然还有呼吸,但似乎失去了意识。因为她身上没有随身行李,应该是遇到强盗了。」



我被迫正视这可怕的现实,感到眼前发黑──美星小姐竟然在深夜路上被强盗攻击了。



我明明正在和她讲电话,却没有好好保护她。这让我顿时相当懊悔,继续追问警察:



「请问她被送到哪间医院了?」



警察把医院的名字告诉我。那间医院正巧就是藻川先生目前住的大学医院。



「谢谢你。」



当我正把脚重新放回踏板上时,警察叫住我。



「我想拜托你协助我们逮捕犯人。可以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我现在很担心她。能请你之后再问吗?」



警察又对著无线电讲了一些话,然后转身对我说道:



「我知道了。那请你至少先告诉我名字和联络方式吧。」



我报上名字和自己的电话号码。警察把这些资讯记到记事本里。



「那就麻烦你们继续搜索犯人了。」



我留下这句话后,便使出全力快速踩起了脚踏车的踏板。



只花了不到五分钟便抵达大学医院。我找到夜间挂号窗口,将脚踏车随便停放在原地,直接跑了进去。



「我是刚才被救护车送来的女性所认识的人。」



我气喘如牛地这么说,柜台的女士问我要找哪位病患。我因此又说了一次美星小姐的名字。那名女士开始用电话和其他人联络,不久之后,一名护理师从医院后方走出来,是一名体态微胖的中年女性。



「你是切间小姐的亲戚吗?」



我摇摇头,护理师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我补充说道:



「我只是她的熟人,但她的亲戚正在这里住院。有个叫藻川又次的人,是切间美星的舅公。」



「原来是这样啊……因为需要办几项手续,如果有亲戚在场会比较顺利。」



当然了,我并没有那种权限,只好怀著焦躁的心情继续追问:



「先别说这个了,请问美星小姐目前状况还好吗?」



「她已经恢复意识了。正在检查脑部有没有出现异常。在检查报告出来之前,我没办法明确回答你。」



「那我会在这里等到她做完检查。」



「她今晚检查完还要继续治疗伤口,你们应该没有办法见面,这样也无所谓吗?」



「没关系。如果不能确定她是否平安,我实在无法回去。」



「好吧,请你跟我往这边走。」



我在护理师的带领下穿越几乎全部熄灯的昏暗走廊,然后听从她的指示在光线同样昏暗的候诊室坐下,就这样焦虑不安地等了超过四十分钟。



后来刚才的护理师回来了。我马上站起来,她对我说道:



「检查结果是,脑部并没有发现异常。」



「所以她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对吧?」



「应该是可以这么说。虽然要到明天下午两点才开放探病,如果接下来没有出现其他症状,到那时大概也已经可以出院了。」



「我知道了。那我今天会先回去。麻烦你们照顾她了。」



我深深低下头向护理师致谢,她也对我鞠了个躬。



我走到医院外面,吐了一口气。无数星星正在夜空中不停闪烁。这景色真美。直到刚才都没有多余的心力抬头仰望天空,如今美星小姐暂时平安无事的消息逐渐渗透到我体内,等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眼里竟含著泪水。



就在这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像是算准时间似地振动了起来。虽然在这么晚的时间收到陌生号码的来电让我满腹怀疑,接起电话后才知道,这是警察打来的。对方询问我人在哪里,我告诉他,我还在大学医院内。



后来有一名警察到医院来找我问话,但因为事发当时只是在和美星小姐讲电话,他也没问太多事情,不过等到他愿意放我走时,也已经超过凌晨一点了。实在发生太多事情,我骑著脚踏车回家时,身体已经站不太稳了。没有力气骑脚踏车爬上今出川通的上坡路,所以我是牵著车用走的。回到自己家并钻进床铺后,我勉强写了一封内容为「幸好你没事。等事情都处理完后,请跟我联络」的简讯传给美星小姐,接著就像被拖进深海底部似地沉沉睡著了。